第80章第八十章心之所向
去往尋仙谷的方向,途中必定要經過湫鷺山。
這一片重巒疊嶂,綠意深淺各異,放眼看去皆是生機盎然。
就連沿途掠過的風都是草木清香。
兩輛馬車駛過崎岖坑窪的小道,在不遠處就是豎立的石碑。
石碑上篆刻着:湫鷺村。
熟悉的一幕将白芙芝的記憶宛如拉回了幾個月前。
不過此時來的人更多了。
馬蹄噠噠、車輪滾滾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的寂靜。
随之是白瑾雀躍的呼叫:“阿姐,我們快到村子了!”
白瑾騎着馬來到馬車旁邊,掀開簾子對着裏面的人說:“馬上就能看見我/幹娘和幹爹了!”
樂漳插話:“誰是你幹娘啊?”
白瑾喜上眉梢:“待會你就知道了。
”
這事讓白芙芝挑了挑眉,不成想瑾丫頭認了大娘作幹娘。
上一次她身負重任,離開的太匆忙,招呼來不及打,就由小瑾背着離開了。
小瑾自然也來不及告訴她這些事。
況且阿叔也喜歡小瑾,現在大娘和阿叔認了小瑾作幹女兒,也算圓了心底一個遺憾。
湫鷺山終究有過不好的回憶,桑舒彥坐在馬車裏不由得一陣緊張,他觑了觑白芙芝的臉色,見她神情并無異常,反而一片平靜。
但是他心底還是不踏實,剛跟芙芝和好如初,他總是沒有安全感,害怕芙芝一不小心生氣就不要他了,所以言行更為謹慎。
紀筠璧和蘇蘊霖也并不知道剛剛白瑾口中說的人是誰,但是他們并沒有如樂漳一般,表現出好奇,而是靜觀其變。
“蘊霖,你受傷的地方還痛嗎?”
白芙芝特意拉過蘇蘊霖的手腕,為他把脈探查了一下。
因為湫鷺村裏有熟悉的人在,今日肯定會暫歇在村裏,所以還得問問蘊霖是否熬得住。
觀其脈象,瞧之氣色,都逐漸平複,是好轉的跡象。
蘇蘊霖垂眼,将手覆在白芙芝手背上揉揉,特別“善解人意”回道:“多虧了紀谷主的良藥和高超的醫術,我已經感覺好受多了。
”
其中提及良藥時,特加重了語氣。
這時,其他兩個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蘇蘊霖和白芙芝握和的手上。
紀筠璧眸光深遠,不知在想什麽。
桑舒彥臉色有霎時的冰冷,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蘇蘊霖是她口中,未過門的夫。
他們又能拿他怎樣呢!!!
那揮之不去的悶氣憋在二人的心中,驅散不得。
*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隻是籬笆內的雞少了。
當時給她們宰殺了雞,做了好菜吃了肉。
後面又綁了兩隻雞上山。
原以為大娘會再養些小雞崽,沒想到後面就一直沒重新養了。
院子裏生機都仿佛少了些。
還未完全靠近院子,白瑾就迫不及待大喊起來:“幹娘!幹娘!我回來啦!!”
怕老人家耳朵不好使,又沖進院裏嚎了兩聲。
其餘待在院子的幾人耳朵動了動,聽見屋裏響起蹒跚步履聲。
果然,木門顫巍巍的被打開了一條縫。
門內的人謹慎瞄過後才放心把門全部打開。
一群人終于看到了大娘。
門邊站着的人佝偻着背,滿頭幾近花白,混濁的雙目在看到院裏衆人後才亮了亮。
大娘好像比初見她時,更加蒼老了,頭上的白發都沒了光彩,如一把枯朽的草。
“幹娘……”
白瑾起先還神采奕奕,見到老婦的那一刻,頓時就哽了音。
大娘兩眼蓄淚,凝視了會面前白了些、也胖了些的少女,嗟嘆開口:“你這丫頭,怎麽當時不告而別呢。
”
說着,用手抹了抹眼睛。
“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看到人都到了跟前,怎麽也狠不下心責怪了。
當初這小妮子沒留下隻言片語就不見了,真以為她跟當初自己的親女兒一樣,被山上的鬼怪給吃了。
害的她落下了心疾,自覺命運凄慘,是克女之命。
甚至老頭子好不容易恢複點精神,天天問起瑾丫頭去哪了,自己也隻能騙他,瑾丫頭去城鎮辦事去了,隔不久就會回來。
在這餘下日子裏,大娘精神越來越憔悴,還病了一陣子。
白瑾并不知道中間發生的事,隻看到幹娘望她的眼神,心裏免不了一陣糾痛。
她趕忙走上前,握住幹娘的手,想了個措辭解釋:“當時突發急事,來不及跟幹娘你告別了,其實也是我自己舍不得當着你和幹爹的面說道別的話。
”
“随後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惦記着你們,想着趕緊辦完手頭的事,回來見你和幹爹。
”
中間經歷太多事,不好言明,隻能從簡概括。
白瑾也懂得察言觀色,她看到桑公子滿臉愧疚,來到湫鷺之後都沒有吭聲,平日裏高傲的頭顱都低垂了不少。
但是阿姐跟桑公子又和好如初,想必其中存在了什麽誤會,既然阿姐肯原諒桑公子,她自然就是以阿姐的感受為主。
何況,她能看得出,桑公子對阿姐情深意重。
大娘聽了,也沒打算深究,淚眼婆娑嘆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白瑾從小失去了親娘,後又跟自己親爹生離死別,現在能夠感受到來自親情的溫暖,讓她忍不住落淚。
老天爺許是看到了她的遭遇,也生了憐憫之心,所以才賜福給她,讓她遇到了阿姐,後又碰到面冷心熱的大娘。
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白瑾上前緊緊抱住了幹娘,無聲哽咽。
溫情一會,幹娘止住淚,長久陰霾的臉上總算見了晴:“大姑娘家了,別叫看了笑話,趕緊進屋吧。
”
白芙芝在院子裏看到這一幕,眼眶都不由自主的濕潤起來。
她也笑着上前來到大娘和瑾丫頭身邊,開始噓寒問暖。
“大娘,我們來看你了,對了阿叔呢?”
“對,幹爹呢?”
不知道鴻德叔身體狀況如何了。
“當初配了藥,讓您抓給阿叔吃,不知阿叔咳疾是否有好轉……”
白芙芝随着大娘和小瑾進了屋。
幾步路的步程,還不忘一直關切問着。
“好是好了些,就是一直還忘不了女兒們,還念着瑾丫頭。
”
大娘嘆了嘆氣,然後朝着屋裏頭喚了幾聲:“鴻德啊,鴻德,瑾丫頭回來看你咯,我就說吧,瑾丫頭隻是去城鎮辦事去了,你看這不馬上就回來了……”
她止不住喜悅,喊着老頭子,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屋裏還是很暗,還是一股潮氣。
桌上油燈裏的燈油也快沒了,大娘平時舍不得點,她腿腳不便,隻能依靠着每月經過此處的賣貨郎買點日常用品。
後來實在人煙稀少,沒錢掙,于是賣貨郎也不經過這裏了,或者需要很久一次,才會見到有人經過。
所以很多東西她都舍不得用。
幾乎是和鴻德在這裏等死了。
要不是後來白瑾的出現,給他們的世界添了點光亮,怕是她都要熬不住了。
白芙芝打心底為此感傷,她重複着以前的動作,将随身攜帶的火折子掏出,點亮了燈芯。
這會,室內才有光,衆人才看到狹窄的床上躺着的老人家。
阿叔面色其實并不好,呼氣聲也重,似乎是用盡力氣在呼氣吐氣。
這裏條件實在是太差了,完全不适合養病,病人常年在這樣陰暗無光不通氣的環境下,身子隻會每況愈下。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白芙芝知道,大娘沒有任何辦法,她何嘗不想給鴻德叔一個良好的休養環境。
小瑾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又險些哭了。
樂漳悄悄在白瑾耳邊說:“這位阿叔的身體再這樣拖下去,怕是不成了。
”
小瑾宛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轉身走到紀筠璧跟前,就要下跪。
可是有人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
桑舒彥不讓瑾丫頭跪下,他開口說了他到湫鷺村裏的第一句話:“懇請紀谷主救這位阿叔,他的一切診費以及藥材的費用,皆由我承擔。
”
雁翎明白,能讓自己的主上用“請”一字,已經代表了主上所有的尊敬與誠心。
他們塢剡教,不差錢。
而蘇蘊霖似乎也被此情此景所觸動心懷,随後增添一句,“我出銀錢請人來修繕該處房屋,且為大娘阿叔買下幾個奴仆,來照顧你們,忠心希望你們能夠長命百歲。
”
大娘被他們的話唬的一愣一愣,才怯聲問自己幹女兒:“他們是?”
額——
他們是——
是我阿姐的……人?
她一時之間,想不到一個措辭來形容。
小瑾隻能用最小的聲量告訴幹娘:“他們是有身份的人。
”
難怪。
大娘贊同點點頭,怪不得看上去都是氣質不凡,一個個長的跟天上神仙似的。
大娘沒讀過書,想不出什麽詞來形容眼前這幾位不似凡人的公子,對她這輩老人家而言,能像神仙的人,那就是頂頂好看的。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位被委托的公子,真的可以救她的鴻德麽?
大娘淚光婆娑道:“還望公子施以仁心,救救我鴻德!”
若是換作以前,要紀筠璧出手,至少都是需滿足好些個要求,還得看他心情治或不治。
可眼下,他忽視掉桑舒彥和蘇蘊霖的話,望過一眼白芙芝後,坦言:“阿芝在乎的人,自然也是我在乎的人,我願一治。
”
此話說的妙。
大娘看白芙芝和紀筠璧兩個人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了。
更是聽到這位仁心仁德的公子願意救鴻德,終是松下緊繃的表情,馬上咧嘴笑道:“不愧是白姑娘的人,同樣心善至極,當初也是白姑娘配了幾副藥,才讓鴻德能支撐一段日子,現在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們……”
大娘絮絮念叨,一段話下來,別的左耳進,右耳就出去了,唯獨幾個字:白姑娘的人……
另外兩個人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
而紀筠璧雙眸驟亮,唇角含笑,突感心情倍好。
*
臨近傍晚時分,天色就已經全黑了。
煙囪升起的煙霧隐沒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