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第23章葛愛娣的新衣
“吃罷,一早走這樣多的路,還不快多喝幾口熱湯?”他們早起隻各自就着竈頭的熱水泡了半碗剩飯,撥了些雪裏紅配着,一早忙裏忙外,肚子裏早空空如也,徐大發聽妻子這一說,忙不疊喝了兩口鴨湯,又一氣嗦了半碗粉,嚼了半個焦圈,将那圈子裏沁出的油吮進去,方才心滿意足地一嘆,道,“棉絮有了,城裏那彈棉花的鋪子已重新開門,現在都按籌子算,一床八斤的棉被,含了工錢在,要一兩銀子,不含被面。
”
在過去的老時光裏,棉絮也有六分銀子一斤的,但工錢還要另算,因彈棉花也是技術活,并非人人都會。
這些年銀子不值錢,上次葛愛娣來,棉絮要一錢五分一斤,如今是跌價了,一錢銀子一斤,八斤是八錢銀子,再加二錢的工。
葛愛娣聽着點點頭——被面自然是要另行籌措的,豐儉由人,這沒什麽說的。
一床要價一兩多的棉被,在普通人家,也是頗為貴重的財産,且要使用多年,葛愛娣本來也隻準備做一床新被,給公婆睡了,公婆這一床便可換給兒女們,至于他們夫妻,隻能睡兒女替換下來的那床最老最硬的棉被,而他們這裏淘汰下的棉被,也可送給更窮的親友讓他們過冬。
不過這價格說不上便宜,若是買了棉被,今年怕就做不了新衣了——這又有一點不好,葛愛娣三日後要來上工,若還穿以往那些補丁疊補丁的舊衣,恐怕難免被同僚嘲笑。
兩夫妻正在籌劃年事,徐老闆找了個空檔也熱心幫他們出主意,又得知葛愛娣已在城內謀了個職務,不免大拍髀肉,誇贊她滿臉機靈,又嫌棄自家兒子兒媳都不夠機靈,他這把年紀還要來出攤子謀活路雲雲。
因聽說了葛愛娣的顧慮,便忙為她支招道,“還是東門,買活軍開了間衣裳布料鋪子,把松江布販來賣,昨日我去張望,說是今天到新貨,你們可去看看。
”
二人聽說此事,忙吃得快了些,徐大發吃了自己的米粉,連湯都喝光了,又把妻子剩的碗底掃空,抹抹嘴送了碗,稱了聲謝,便和葛愛娣一起,一路走一路低聲商議,葛愛娣這時方把詳情說給他聽,徐大發聞知葛愛娣竟要入衙門為吏,也是又驚又喜,便拍闆道,“那便扯布去,至少要先為你做兩身衣裳。
”
葛愛娣素來是膽大包天的人物,雖是女子,卻極有氣魄,她那丈夫徐大發,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買活軍來了之後,徐家如今倒能讓葛愛娣做八分的主。
葛愛娣想應聘當官,徐大發竟就真擱着一天20文的活計不幹,陪她往城裏走一遭——單獨讓她進城倒還是不太敢的,倒不是怕葛愛娣跑了,隻是多少年留下的老規矩,不敢讓婦女一人在村外行走。
二人天未亮就出發,一路的忐忑不消多說,好在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空,便是未謀到職位,也帶了籌子來,想在縣城裏采買些年貨。
吃食上無須多說,今年是豐盛的,村裏自産的小食都有好些。
葛愛娣是想看看棉花的價格,若是有了棉絮賣,便想着絮一床新被子,再扯上布,換一套被面,并給家裏老小做一身新衣服。
臨縣之前商路不通,久已未有棉類應市,雖然隔壁許縣便産棉,但臨縣這裏大多村民,家中的棉被至少已有十年以上,便是再怎麽彈,在冬日的禦寒效果也是越來越差了。
前陣子和許縣的商路通了之後,臨縣的糧食、鐵器、鹽巴,許縣的煤、棉,都開始互通有無,棉布、棉絮有了供應,但價格依舊居高不下,因數量還是有限,而且也被縣裏的殷實人家争購——如今村裏沒了地主,自然比不上縣裏的人有錢了。
葛愛娣是想着距離上回進城已有一月,隻怕價格已落下來了,她叩門入衙以前都還在惦記着此事,在衙門裏暈暈乎乎轉了半日,又被叫去見了謝六姐,得了幾句勉勵,令她三日後來上工,一日35文等等,更是心潮起伏,走出衙門平複了好半日,方才去西門等徐大發。
徐大發先是依着妻子的吩咐,到縣裏各商鋪去探探價格,兩夫妻約好了在西門見面吃早飯,葛愛娣到時,徐大發還未歸,恰好人潮也多散去,她便在鼎邊糊的攤子旁坐下,笑道,“味兒好鮮美!給我來一碗。
”
一碗鼎邊糊是兩文,比鴨湯米粉要便宜些——但裏頭是沒有肉的,鴨湯米粉裏時而有些雞架、鴨架什麽的,油星也多,鼎邊糊味道更清淡,米粉調成糊狀,在燒熱的鐵鍋兩邊淋下,結塊後鏟入湯裏稍煮即可,那湯頭油星不多,切了細細的白菜絲、瓠瓜絲在裏頭,喝着卻很鮮,鼎邊糊入口即化,和米粉比,更靠近臨縣老輩人的口味。
葛愛娣喝了一口便道,“加了幹海帶!”
“幹海帶是便宜了,如今價格又降,皇榜上講的,幹海帶泡水,煮菜時加一些便鮮,也要常吃海貨,否則要得大脖子病呢。
”出攤的老闆也姓徐,三十來歲年紀,半年多胖了不少,拉起白巾一邊擦汗一邊講,“你往東門去,有個雲縣海貨鋪,那裏是最便宜的,貨也正,又幹淨,極是好。
”
葛愛娣聞言忙謝過老闆,又到一邊攤頭買了炸焦圈,這是面糊調的味,倒入模具中,放在滾油裏炸,焦香油潤,和清香鮮美的鼎邊糊乃是絕配。
炸焦圈的是徐老闆的兒媳婦,呵呵笑道,“娘子好吃頭。
”
這早餐雖無肉,但對農民來說卻也奢侈,兒媳婦的話有些聽頭在裏面。
葛愛娣心道,“我将來一日掙35文,如何吃不得?”面上卻不露,隻一笑,又揚手招呼道,“官人,這裏!”
徐大發從遠處匆匆走來,他卻要吃米粉,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