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見歡(10)修
他抿了抿唇,冷着臉,又用原本的姿勢坐了下來。
然而坐下的一瞬間,立刻又後悔了,坐立難安地看了她們一眼。
衣袖卻被小肥手拽着,包得像粽子一樣的小女孩,偏要往肖珏這邊拱,口齒不清地喊:
“漂亮,哥哥。
”
砸吧嘴,流口水。
肖珏低頭,晶瑩的口水流到了他的衣袖上,他這麽潔癖一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麻木了。
整個人仿佛處于,我是誰我在哪的眩暈之中,有點手足無措。
把雲意姿看得“噗嗤”一樂,肖珏瞪她一眼,雲意姿連忙扯來手絹子,給俞願擦嘴,卻是憋笑憋得絹子都拿不穩。
肖珏的臉色更黑了。
俞願睡熟以後,雲意姿與肖珏一前一後出來,雲意姿伸了個懶腰,要回自己的房間,卻被一隻手臂死死逮住。
她回頭,肖珏很嚴肅,“方才笑什麽?”
雲意姿仔細打量他兩眼,把肖珏看得更為狂躁,額頭青筋直跳。
她卻忽然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漂亮哥哥。
”
嗓音清脆,距離很近,溫熱的氣息掃過他的鼻尖。
“這麽一看,公子當真是好看,是我活了二十年,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了,”她認真地評價,甚至擡起手,隔空描摹他的眉骨,特別真摯地說,“特別是這雙眼睛,就像仲夏的夜空一般,怎會生得這般深邃,這般讓人轉不開眼呢?”
肖珏明明比她高了許多,氣勢原本不應該輸的,可愣是在她逼近的時候,生生後退了一步。
雲意姿背着手,悠哉悠哉,彎着眼睛笑道:
“而且,我今天好像重新認識了公子。
沒有想到,你還有這麽溫柔耐心的一面,謝謝你。
”
她就是很自然地在說,肖珏聽着,卻覺得哪裏都不自在,這幾年,他聽到最多的,要麽是挑釁侮辱,要麽就是畏懼恭維。
贊美他容色的言語也有,卻令人倍感厭惡,大概是因為這張沾滿血腥的面具之後的臉,是他一直都不怎麽喜歡的。
溫柔?耐心?傳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偏偏,這樣的溢美之詞來自于她,肖珏的手指蜷縮,臉也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卻移開了眼睛:
“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的不告而別了,雲意姿,我還沒有這麽寬宏大量。
“
“這麽兇做什麽。
”
雲意姿讪讪。
肖珏不想搭理她,甩頭就走,特別潇灑冷酷,毫不拖泥帶水,大概是察覺到了雲意姿一直投過來的視線,他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好一會兒才漸漸恢複了正常。
大風卷了過來,他深紅色的發帶随着發絲一同飛揚,黑色的衣袖鼓動,勾勒精瘦的腰背,像一棵堅韌不拔的蒼松。
雲意姿皺了皺眉,這人。
還真是變了。
變得難哄了。
***
第二日,肖珏是帶着一身血氣回來的。
府外吵嚷之聲不停,都是他麾下的士兵,正在慶功,濃濃的血氣與汗味兒充斥在空氣中。
他的精兵被留在了府外守衛,一路走來村民們議論紛紛,說起那被挂在村口示衆的一串山匪的人頭,無不驚駭色變,又流露出無限崇拜。
特別是俞家的下人,對這位奉命前來剿匪的年輕将軍的敬仰之情,已然達到了極緻,雲意姿已經不少于十次聽到小婢女嗷嗷尖叫了。
見雲意姿直盯着他看,肖珏眉毛一橫,冷笑道:
“怎麽,又要怪我殺人了?”
一甩衣袖,門砰的關上,震天響。
雲意姿皺眉不解,什麽臭脾氣?
不過,有點奇怪。
肖珏靠在門扇後,眼底的冰冷土崩瓦解。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剛剛經歷一場血戰,或許該說是單方面的屠殺,那大片大片從人體裏湧出的,潑灑出的紅色的血液,天女散花一般噴濺,讓他沸騰,讓他興奮。
體內的躁動難以停息。
他歪歪扭扭地走向屏風後,大馬金刀地坐在藤椅之上。
雙腿岔開,修長的手指抽開系帶,伸入其中。
他眯着眼睛,腦子裏,一會兒是厮殺與屠戮。
一會兒又是某道窈窕的影子,眸底壓抑着濃濃的渴望。
忍耐得腮幫繃緊,他仰着臉,喉結上下滾動,溢出一聲難以忍耐的悶哼,呼出的氣息凝結在屏風上。
……
雲意姿也沒想到,肖珏的效率會這麽快。
說是剿匪,當真剿了個一幹二淨。
那一串挂在村口的頭顱,雲意姿外出采買時看見了,好幾個都是跟她打過照面的。
活生生的人,如今首身分離,她當場吓得腿軟。
倒不是對山匪有什麽同情,隻是純粹恐懼那種生殺予奪的強大力量。
導緻她那幾天見到肖珏都躲着走,被他私底下堵了好幾次,最後一次,不知是忍無可忍還是怎麽,肖珏按住她狠狠親了個夠,若不是雲意姿及時制止,怕是就要引火燒身了。
村裏人可不像雲意姿這麽想,他們被這窩山匪禍害了許久,早就恨之入骨。
這回燮國朝廷終于派人清剿,高興都來不及。
據說匪徒全殲當日,大家簇擁着肖珏回來,把他當成威風凜凜的大英雄,崇拜吹噓。
一路上,不斷有人給他乘坐的車辇上扔鮮花扔果子扔手絹。
甚而,有一個大膽的寡婦沖他抛了好幾個媚眼,就連村長都想把女兒嫁給他。
肖珏的身份,村長隻聽說是小村官俞白的朋友,卻并不知道那是天子的四兒子,大顯的四王子。
若是他知道,那夜也不會喝得醉醺醺的,非要跟肖珏碰杯了!
肖珏收了村長女兒送的點心。
他收了點心還不夠,偏偏要端着那些什麽兔子老虎的小點心,在雲意姿面前晃悠。
雲意姿非常淡定。
放下了手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