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中到了臘月二十三祭竈日。
都說“送神早,接神遲”,不過辰時,府裡大小主子都聚到了祠堂院子。
老侯爺身着祭祀袍服,二老爺、三老爺分立兩側,四爺荀璋帶着荀炤、荀喬、荀瑞、荀峥跟在身後,神情肅穆地進了祠堂。
女眷不能入祠堂,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領着趙荑等幾位奶奶、小姐,小小姐并一衆下人,恭敬地候在院子裡。
趙荑許久未見大奶奶王氏,今日乍一見吃驚極甚。
王氏看着老了十歲不止,本來清瘦的臉頰更加瘦削,眼角魚尾紋清晰可見,一雙眼睛沒有焦距般,整張臉全無表情,看起來鬼氣森森。
荀珍時不時偷偷觑一眼王氏,可王氏連眼角餘光都不曾給她一個,似完全陌路。
趙荑沒法理解王氏心思,隻能安撫地朝孩子點點頭。
孩子得了她的暗示,才稍稍安心些,沒有再動。
王氏之前雖有虐待女兒的行為,但看着有正常人暴躁的鮮活,如今這是怎麼了?得派人查查王氏究竟出了什麼事兒,趙荑心裡提醒自己。
冬日的清晨寒意深重,總算熬到老侯爺帶着人出了祠堂,吩咐散了,衆人沒做任何停留,瞬間走得一個不剩。
老侯爺對着空蕩蕩的院子,又回身看看幽暗的祠堂,靜靜地站了許久,久到一旁的荀放擔心地一次一次看向老侯爺,欲言又止。
“走吧!”老侯爺終于聲音沙啞地出聲,緩緩舉步。
兩日後,清澤給趙荑帶來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王氏這次被她的娘家人害慘了。
從大爺荀晔确定殉職後,王氏家裡就在争論不休,争論的焦點無疑是要不要王氏歸家再嫁。
王氏父親和大哥、三弟主張王氏再嫁,畢竟王氏隻兩個女兒,守着也不會有出頭之日,且她模樣不錯,年紀不大,再嫁個有錢或有權勢的老鳏夫,好歹能為家裡謀些好處。
這些年,王家人也看出隆昌侯府隻是名聲好聽些,實在沒什麼油水可撈。
王氏母親和二哥卻不想王氏再嫁。
王氏二哥單純因為畏懼媳婦。
他有三個嫡女,王氏二嫂怕小姑歸家影響自己女兒婚嫁。
再嫁終歸不名譽,有個守節的小姑反而名聲更好。
王氏母親是因另兩個出嫁女兒不想王氏再嫁。
兩個女兒怕影響到她們在婆家的名聲,日子會艱難,故常常回來哭訴。
王氏母親被吵得頭疼,覺得王氏實在是個喪門星,還是呆在隆昌侯府的好。
如此,王氏隔三岔五被叫回王家商量,每次都是争吵不休,不歡而散。
王氏自己其實是動了再嫁心思的。
這些年大爺荀晔待她實在算不得好,如今讓她為這麼個人守一輩子,她心裡自是不願。
王氏三弟察覺了她的想法,和父親、大哥商量,謀劃着先偷偷物色個合适人選,屆時到隆昌侯府要了放妻書,直接有下家接着,多好的事!
于是幾人暗搓搓地張羅起來,誰成想會出了差錯。
王氏父兄相中了濟危伯。
雖然濟危伯快六十歲,但架不住人家有錢啊。
要說這位濟危伯也算是個傳奇。
他少時做乞兒,一日撞到被死士追殺的先帝,他把人藏在臭烘烘的破爛裡,死士大概沒想到一國之君如此能屈能伸,也沒料及一個小乞丐能有如此膽量對着刀劍說謊,反正終歸先帝因這個小乞丐而躲過了殺身之禍。
先帝問小乞丐要什麼賞賜時,濟危伯直愣愣指着面前一座宅子說,能像那裡住的人一樣吃飽、穿暖就知足。
而宅子的主人後經查實參與了暗殺先帝的計劃,先帝屠盡所有參與之人九族後,遂将那宅子連同宅子主人的伯爵位一并賞給了小乞丐,于是就有了濟危伯。
這濟危伯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對昔日的乞丐朋友“苟富貴,不相忘”,帶着一大群乞丐做起了跑商買賣,簡單說就是把天南海北的新鮮玩意淘回京城賣,一時生意紅火,短短時間内竟積聚了大量财富。
有錢自然要變着法兒地享受生活。
濟危伯不好賭,隻好色,于是連開了三家青樓。
荀三老爺迷上的月影姑娘就是濟危伯名下攬月樓的頭牌。
青樓本就是銷金窟,濟危伯的錢賺得更加花不完。
有錢、有女人,自然會有孩子一大堆。
不過大概因自卑出身,想提升門戶,濟危伯堅持正妻必須是世家千金。
可真正的世家怎會看上一個暴發戶?
雖也有人家出于各種原因嫁了女兒給濟危伯,可不知是這乞丐命硬,還是什麼緣故,前後五個正妻或病死、或意外死亡,連子嗣也不曾留下。
偏這濟危伯執拗異常,多年裡接連喪妻再娶妻、娶妻再喪妻……他更放出豪言,隻要嫁來的正妻為他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