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22.雪夜孤客
冬天河水表層上凍,隻要稍微打開一個洞,魚就會群聚過來呼吸,這時候拿手抄網都行,一網下去就是魚,再加上這裏本來就是野地,那河大概幾乎是沒人去捕過魚,更不必說,全都又肥又大,一看就知道有年歲了。
鞑靼人其實沒有吃魚的習慣,但這會兒也是滿臉新鮮地看着艾黑子的手下在料理,指點着說道,“這個,上次經過這裏我吃過一樣的魚,這個好吃,肉嫩……”
“嘎牙子這是,吊湯最好了,那是牛尾巴,醬炖了好吃,可做着不方便,也一起炖湯吧!”
喂馬的在馬營地和貨物這裏穿梭着,來回運草料和馬衣,熱得頭頂冒白煙了,他們鏟雪做牆的也是如此,按照艾黑子的說法,因紐特人的雪屋正經是能住好幾個月的,因此制作還頗為費事呢,要把雪塊壓實了做雪磚,他們這樣隻是過一夜而已,就不必那麽講究了,隻是就近找了個積雪深的窪地,在側面挖出一個口子來,把雪全往當風那面培實了,再把馬營地設在另一面,貨物設在第三面,這樣加上背靠的山坡,四面都有東西擋風,馬營地那裏還能感受到一點牲畜擠在一塊的熱氣傳來,雖然不可避免的也有馬味,但不可否認,營地裏一下就暖和起來了。
這還不算完,還有上頭呢,這就是鞑靼人的擅長了,他們是善于支帳篷的,把厚實的帆布張開,撐成一個平頂,四角用雪壓實,帳子頂也爬到緩坡上,用雪堆在上面,等于是在雪窩子裏撐起了一個頂來,再放下氈布做門簾,左右是雪牆,裏面再鋪上氈布做底,坐在裏頭,不一會就暖和起來,感覺必須寬外袍了,大家體會了一下都很滿意,甚至有人認為這樣就不用在帳篷裏燒爐子了,晚上大家合衣睡下,襖子一半墊一半蓋,彼此挨靠着應該也夠暖和。
如果不夠,還有水囊呢——睡覺前燒熱的水給大家都灌一囊,抱着睡覺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正好是溫熱的,可以洗漱飲用,豈不便宜?
“真沒想到,這雪屋還真挺暖和的!”
進屋歸來的女金漢子們,也紛紛詫異地說道起來了,“這就像是雪做的地窩子——不過因紐特人哪來這麽大的一張布做頂?”
“他們都是鑿雪磚的,就是因為沒布,在屋裏有時候還挂些獸皮,二叔他們往北面去的時候親眼見到過,”艾黑子說,“所以雪屋必須都是圓頂,就和一口鍋倒扣着似的,還有往下鑿地的,真就是雪做的地窩子,不過,他們更狠的是用雪來做床呢!就鋪個幹草,再放個皮口袋,大家都脫光了鑽進去,一家人一起取暖,說是有時候夜裏還熱得出汗!就睡在雪床上!”
暖和不暖和都好,隻要能擋風,周老七認為這就是好的,他現在算是領教到了北面的冬天,知道了從芯子裏被凍透的感覺,更是明白為什麽買地在遼東也不禁酒了——如今他已經是買地的吏目了,按道理來說,是應該跟着買地的風氣看齊,輕易不飲酒的,但這會兒要給他一壺酒,周老七高低也得喝幾口,一般的熱水他覺得都不足夠了,得要個什麽東西在身子裏架一把火,從內裏燒出來,感覺才能暖和得過來。
冷是真冷呀!就算全副武裝,穿上了皮襖,渾身上下都捂得嚴嚴實實的,卻也還是能感受到四肢在逐漸變冷,從溫熱變得冰涼,再後來傳來一陣陣麻麻的刺痛,不論是在馬上還是在爬犁子上,都是一樣的,必須要時不時地下地走走,讓全身都活動起來,才能避免這種刺痛的加劇,如果稍微耽擱一下,那不消說了,下地走路的時候都覺得關節僵硬,有點兒蹒跚,随時容易摔倒呢。
這也就難怪玻璃的雪地鏡,在遼東流行不起來了,那些真的在外久走需要用得到的人,卻恰恰是不願意花大價錢去買這樣脆弱的物件的,在雪地裏摔跤那是常事——倘若沒有雪地鏡的顧慮,其實就摔一跤也沒什麽,大家都穿得厚實,跌不疼的,隻是不容易爬起來罷了。
即便這樣艱苦,這也還不算是最冷的天氣了,隻能算是剛剛開始入冬罷了,還可以在野外活動行獵,如果是在從前,不論是邊軍還是建州人,也都還會把這段時間視為是開展軍事活動的時候,要到了真正的隆冬臘月,大家才會默契地收回在外的守軍、探子,大家一起老實貓冬,周老七現在算是明白其中緣故了,就這會兒他已經覺得不能在室外呆太久了,真到了最冷的時候,海面都上凍的話,那感覺常識上,大家都知道這就不是個能開戰的條件。
“雪屋,怎麽建?要我幫忙不?”
大家都啧啧稱奇,感慨于因紐特人生活環境的艱苦,“他們那裏恐怕是沒有什麽樹木的,除了冰雪以外,什麽東西都不多!”
因為木頭少,所以造不了房子,也不可能燒柴取暖,都是用的獸油點燈,周老七聽艾黑子說着北面的見聞,聽得非常入神,幾乎是本能地盤算着和因紐特人有什麽生意可做——他預料着買活軍的布料在因紐特人裏也會大受歡迎,畢竟這東西在遼東就是無往不利的商品,對這裏的番族來說,布料要比什麽都更貴重,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少有能織布的作物了,甚至對一些女金、鄂倫春血裔來說,針線也都是昂貴的東西,他們雖然也使用少量的鐵器,但工藝水平很低,自己是造不出好的鋼針來的。
“也不知道他們平時都吃什麽!”
“吃生肉,穿皮草呗,漢人的茹毛飲血說的就是他們了……但他們倒還好,很老實,也很害臊,不怎麽野蠻,不像是羅剎蠻子一般,對人蠻友好的!我們那次去,大家還交換了一點東西,我們送了一些鹽和糖,他們回送了不少皮毛給我……”
說話間,火升起來了,松果被不斷投入火種,旺着火勢,也給這個小小的宿營地帶來了強烈的溫暖,人們抱着腿,在火堆邊上圍坐着,盼望着火上架着的兩口大鍋快些沸騰起來:鍋裏裝的是河冰,還有從樹枝上收集下來的幹淨雪,這就算是澄清過的水源了,火堆邊上,幾條肥魚在空氣中鼓着腮幫子,剛才去捕獵物的漢子們,當然抓不到飛龍——鳥是醒覺的,這麽一幫人的動靜早就驚走了,但隻要找到河流,抓魚很容易。
下來活動之後,能夠上馬上爬犁子坐上一個多小時才再冷透,這樣的天氣在艾黑子他們看來就還算是挺怡人的,因此,他們很有閑興,甚至還有興緻倒騰學來的新鮮東西,聽到周老七從顫抖牙關裏蹦出的回話,這些北方漢子們相視一笑,勇毅圖魯拍了一下周老七的肩膀,差點沒把他帶倒,“你來跟着一起支帳篷吧!快入夜了,天氣越來越冷,人不能傻站着,傻站着就真凍透了。
”
這話是有道理的,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哪怕是艾黑子等人也沒閑着,都在忙活,隊伍默契地分了工:有人去林子裏找尋獵物,“逮幾隻鳥也行,看下能不能抓到飛龍吧!”
有的則是去收集柴火,這在遼東不算難的,此處松樹很多,光是松果就是很好的燃料。
還有些人去管馬——馬兒是鑽不進雪屋的,也不需要,這些都是世代在遼東養育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