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13周老七遠遊(上)
說到這裏,就算是最心事重重的周老七,也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其實,就算是現在,大家也顯著地感受到了船行體驗的改善,且不說白天黑夜都能走,水流反正肉眼可見地平緩了很多,有時候甚至讓乘客們感到有點兒不适應他們當然是都會坐船的,在敘州、萬州這一條線生活的百姓,倘若不會坐船,基本上就是寸步難行,百姓們大多都習慣了颠簸周折的船行,可這一次東去,都半個多月了,船隻就沒有在險灘上轉過什麽圈圈,經常是夜裏入睡時在一地,舒舒服服,隻感受到微微的輕晃,好像船都沒有往前走,然後早起一看,已經是換了一個地方,說是夜裏不敢扯帆,就是随波逐流,也走了二十來裏地呢
不過是半個多月,他們已經過了三峽大半,也就是在三峽這裏,才找到了一點從前的感覺,有些險灘還是覺得水流比較湍急,可即便如此,走上幾日也有一個船閘建立在原本最險的地方,原本一船人提心吊膽,在旋渦裏打轉,等待着轉彎時機的航點,現在風平浪靜,石頭都被淹在下頭,就等着開閘放水他們跟着往下走就是了,這樣的體驗,改變得何止是一星半點
雖然船閘也就建好了兩個,但不得不說,給人的感覺是極好的,讓人們都不禁興起了對未來的向往倘若有一天,整個三峽都變成一個大船閘,船隻再也感受不到一點險峻,就好像仙畫裏演的那樣,天地一畫境,人在畫中遊,可以于平靜的水波中,從容地欣賞着兩岸的錦繡河山,那就真不知道,該是怎樣的神仙享受感
“反正啊,有了船閘,有了這電報線,這三峽,以後就是天塹變通途了,所以你說,沿岸的那些村鎮,哪有不下死力去幫手的”
船夫也是感慨道,“船閘和發電站那都是相輔相成的,有了發電站就可以給電報站供電,甚至可以做到家家戶戶都通電,都免費用電,多餘的電力還可以輸送去別的險灘,搞電力拉纖一環扣一環,你說,就是雲縣,也遠沒有做到家家通電吧用的也還不是水電,而是人力電、畜力電吧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來麽,我們蜀地和外頭交通不便,隻能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還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至少和買地聯絡就很周折,但現在看,嘿我們巴蜀果然是得天獨厚、鐘靈毓秀的好地方,這不是,靠着一條大江,怎麽倒比雲縣的日子還過得好了”
“娘的,這買活軍硬是了不得嗨,拿下我們蜀地這才多久,老子怎麽見到山上人都多起來了這全都是在立那些黑杆杆的”
“那還用說也不想想,買活軍的衙門哪裏是敏朝衙門可比的”
船艙外,甲闆上,剛換了班,正盤腿坐在那裏抽煙的一個船工,有些不屑地把乘客那沒見過世面的感嘆給怼回去了,“這都多半年了,還沒開工,豈不是證明沿路這些州縣的主官不把六姐的話放在心上嗎再說了,這又不是皇權不下鄉的敏朝,我們六姐的聖訓,那可是上到敏朝皇帝,下到未開化的蠻夷,都當做神仙聖旨來貫徹的,一說是六姐的意思,就都隻有熱心幫忙的份兒,你在山上施工,除了豺狼虎豹之外,別的什麽都不需要提防,當地老鄉掙着給送茶送水,好吃好喝的招待,這杆子豎不起來那才怪了”
雖說一個是船工,一個是吏目,但這兩者的身份在此刻差距倒不算太大,甚至于,原來促進會的船工,本事還要更大一些,他們對于買地的事情的确是很熟悉的,又有敘州鄉幫,現在在官場上唯一的希望郝大陸撐腰,當然是底子十足了。
乘客們都信服地聽着他侃侃而談,“倒是這個理兒,怕是那些黑點裏,有不少是本地的百姓幫着去開路的”
“這話就說對了,許多都是本來的纖夫,那都是爬山的好手,一把子力氣,底盤又穩,在山間運貨,那還不是一把好手”船夫也是來了興緻,和大家唠嗑起了沿岸州縣的人事,“這些人都是吃買活軍的飯的,自從航道疏通隊來了,就一直為買活軍幹活,有那些知道上進的,半天時間清運石子兒,半天時間就在岸邊上掃盲班,逐漸地也都識字,有了一些見識知道了買活軍的好處,死心塌地跟着他們,這些人有些攢了路費就去下江了,有些呢,留在本地,等買活軍打過來的時候,那都是現成的內應州縣沒有不忌憚他們的”
家家戶戶通電,免費用電
別說這船工的話裏透着羨慕了,就是吏目們也都忍不住啧啧贊嘆起來,他們在敘州自然更是視電力為最珍奇的奢物了。
有個叫黃超的吏目道,“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還看過講水電站和船閘的仙畫哩,我有一個好朋友叫方密之的,他現在就是搞這一塊的專家,過得非常得意,唉,他曾寫信給我,叫我去買地讀書的,我當時一念之差,沒有過去,而是留在敘州做了個吏目”
“多年的力氣活幹下來,又是做纖夫的,最要聽命,勁能往一處使,在買活軍手裏還吃了飽飯,誰敢小看他們就是不想投降也得投降等買活軍打過來之後,這些人有腦子的,很多都考去做吏目了你們不要叫,我啊,搭你們這樣的調職吏目是多少趟了,我知道你們不服什麽,嘿,還真別說,買地招吏目的卷子就是出得不一樣,俺們敘州是污點地區,卷子就是特別難,曾經出過叛逆、魔教、貪污大案的地區都是如此,不服也沒用。
這些出身低微,在買活軍手裏一力培養起來,對買活軍忠心耿耿的義軍,他們做的卷子就是簡單一些。
但倘若日後出了醜聞,也一樣要和你們這般,再考試,再篩查的。
”
“我們入仕的時候,不也以為自己加入的是義軍麽”
輕微騷動起來的船艙,不甘地平靜了下來,一個個伸出隔間的頭顱也縮了回去,還有人如此不甘地低聲反駁着,那船夫聽了,一聲冷笑,道,“是麽,你們自己或許幹淨,可眼見的那些同事,所作所為,隻怕不怎麽義軍吧”
這會兒,人們徹底不吭聲了,那股子被冤枉了的不忿,也老老實實地消散了開去。
船夫因此得意起來,又往下說道,“不過,雖然卷子簡單,但能入仕的,一百個人裏有一個也就不錯了,這些纖夫,現在分出一些來到山上樹電報線的杆子,有些腦子比較笨的,以後就在深山老林裏做護線員,有些腦子靈活的就能到電報站去上班,也還是做些傳遞的活,隻是以前拉的是船,現在拉的是無形的電波,可以說是電波纖夫了嘎嘎嘎”
因為想出了這個絕妙的比喻,他大笑了起來,衆人也都跟着賠笑。
又有人感慨道,“這條大江,算是被買活軍給盤活了,我們上船這快半個月了吧見到修建船閘的地方都有七八處,也是密密麻麻都是人頭,真難想像這些船閘都建起來之後,一旁的州縣會有多富庶,船又有多好走”
想到這裏,也是啞然失笑,倒減弱了不少對于通古斯的畏懼,當下四面托人指點該如何預備行囊禦寒,收拾了一個大大的包裹,并一個大木箱,一起送上海船去這海船有一點好,那就是比河船要大得多了,艙房也比較寬敞,住起來是要舒服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