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12發配敘州.老七這杆子有點遠了
“來吃杯蛋茶”
“燕窩絲要不要來一個”
“東家,我這裏燃面最正宗了,全是油,最香甜不過”
這些熱情的小販們,遠遠地一見到人影就叫賣了起來,但等到行人們走近了之後,他們的叫賣聲也為之一頓,望着這些身份顯然的旅客們,他們也多少有些不自然地別開頭去,仿佛不願意和他們沾染上關系似的,吆喝聲随之斷絕了一會兒,才慢慢的、低沉的響了起來,隻有少數近日才來立足的小販,一視同仁,依舊熱情地招呼着旅客們,“來點燒餅罷馬上登船了,帶點路菜總不會有錯的許久要嘗不到家鄉味了”
這句話是講對了,也為她招來了不少生意,這些客人們雖然此刻要保持低調,但囊中其實并不羞澀,多數都買了一大盒鹹菜鹵味上船,老七也不例外,他一手背着行囊,一手提着盒子,吃力地搖擺着,蹒跚走過窄窄的長闆,登上了位于最外側的官船,把船票給那人看了,便鑽進船艙裏,找到了自己的艙位整個房間大約如貢院中的考房一樣,由一個方圓步左右的空格組成,裏頭有四塊長方形的寬闆子,這會兒取掉了在外的兩塊,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下空的座位,到了晚上,把那兩塊闆子放上去,就成了睡覺的床鋪。
“哎喲,您老莫操這個閑心哎,帶了,帶了,都帶了的你瞧着嘛,這不是水壺,這不是胖大海甘草包也在這裏,還有那個花露水,都是帶齊了的。
你就莫想這些了,這麽大個活人還能在路上苦死了去你幺兒這是調職去外地撒,又不是刺配千裏那,笑一下,笑一下哈,這不是,笑一下精神多了嘛,就硬是要垮起個臉做甚子您就老老實實擱家裏,把身體給保養好撒,沒準幺兒出去安身住了,還把你接去玩幾天。
”
“就是,老太太,您可聽進去了,你幺兒說要把你接去一起過,給你養老呢還有見面的時候,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了,您把心安在肚子裏哈”
不知不覺,春風又吹綠了大江兩岸,明月也高高地挂在天邊,照耀着每一個晨起收拾行囊,準備離家的遊子。
這月亮是最不能捉摸的,一個月裏有些時候,已經快到中夜了,它還又大又沉地挂在柳梢頭,發着微紅的光,可又有一些時候,都已經是五更天過了,它卻遲遲還不肯西沉,依然在高天中若隐若現,窺視着人間的離合。
望着半聾的老娘,站在堂屋前關切地凝視着遠去的遊子,手裏緊緊地攥着一張陳舊的麻布帕子,擦拭着腮邊的濁淚,一聲聲地喚着幺兒,望着那将行囊甩在肩上的旅人,竭力地掩飾着不舍,故意做出輕松的神氣來,滿不在乎地安慰着老母親。
“你瞧哈,瞧見那根黑杆杆沒有,那是六姐的仙術哩,老太太,這個東西一豎起來,你想我了,就給我帶個口信,你說幺兒那,天冷了要添衣,讓大嫂帶你去電臺那裏,花個幾塊錢,電臺那裏一使仙法,哎,通過那個黑杆杆,那條細細的線,夷陵那裏立刻就收到信息了他們那裏再一中轉,過個兩天,我就收到口信啦,我就知道我老娘惦記着我,告訴我天冷了,要我加衣呢”
“是啊,娘,現在和以前可不同了,仙法多着呢,就算是千萬裏,也和在眼前差不多說難聽點,就是你不好了,也能把老七叫回來給你送終,能見上最後一面”
至于行囊,可以放在闆子之下,這個闆子再往下還有一層隔水艙,因此并不是特別潮濕,不過,有沒有蛇蟲鼠蟻這就不好說了,因此船工是提倡大家把吃食放在闆子上方的。
這樣的小隔間,一船大約有七八個,再有一個略大的艙房是通鋪,供給船工休息,這樣,一艘能裝載十餘人并一定貨物,從敘州直放夷陵的客船就成型了。
這樣的長途客船,條件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上,它比不過包船,包船的規格和載貨量大概要比這艘船小一些,也是在疏浚航道之前,川內最常見的水路交通工具,一般是一家二人,包一艘船,裝貨坐人。
這樣客人的起居當然比老七他們要寬綽很多,但就裝載效率來講,肯定是要低得多了,一般都是官宦人家出門才會雇船,而且一包就是十幾艘,浩浩蕩蕩地,坐着家眷、丫頭、護院等人,走一趟光路費就要花大幾百上千兩的銀子。
比下呢,這種客船又要比短途不過夜,或者隻過一兩夜的客船要好一些,那種短途客船,是沒有單獨的艙房的,大家都在船艙裏,講究的有凳子,不講究的就席地而坐,一般晨出暮到,不考慮過夜問題,就可着怎麽能多裝來的,還有一些晨出晨到的,在船上過一夜,艱苦一點大家也都能應付,也就是俗說的夜航船了。
這樣的短途客船,都是不走遠的,若是要搭乘它出門,就是要不斷的換船,夜裏倒是能在岸上過夜,但來來回回搬運行囊也是折騰,況且,還有在岸上找不到宿頭的風險,雖然曾經一度是川中比較主流的出行方式,但近年來逐漸不流行了,原因也和疏浚航道有關原本江路險難,就是不上岸,夜間也是不敢行船的,非得要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時,才能過險灘,既然如此,倒不如上岸住宿了。
但是現在,滟滪堆都被炸毀了,從敘州到萬州的航路,便有險峻,也早被疏通,基本上多數航段都可以日夜通航,再加上有些地勢實在是不好的地方,已經開始修建船閘,如此船隻的通航規格也在逐漸擴大,再加上川中屢經變動,現在出門還能有魄力包下船隊的人家,鳳毛麟角,因此,日夜都能行船的多艙客船成為了主流,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凡是出門的旅客,基本都乘敘州促進會的船隻不過,促進會現在也在改制,可能很快就要更名變成敘州船運會了,或許下次回來,船身上的油漆就要從促14安歸號,改為敘船14了。
伴随着老太太身邊那中年漢子,直白不諱的勸解,老人的手終于松開了,她顫抖着唇,也竭力地露出微笑來,反而催促着老七快動身,含糊不清地寬慰着他,“別誤了船,我好着呢,我養好身子,去和你一起過”
“哎那你可千萬說話算話要多保重身子”
老七咽下了喉中的梗塞,強笑着跪下給老娘磕了個頭,又向大哥大嫂行了禮,不讓他們繼續往前送了,“照顧好侄兒、侄女,我走了,大哥大嫂你們也多保重不送,不送了,叫人看見了不好這畢竟不是什麽好事”
不像是年邁糊塗的老娘,大哥大嫂正當中年,也都是有見識的人家,聞言也止住了腳步,簇擁着老娘,膝下圍攏了大大小小的兒女,站在院子前不舍地望着老七,老七走到坡拐角,回頭一看,人都隻剩下小點了,還在不斷地對他揮着手,他鼻子不由一酸,趕緊沖他們擺了擺手,叫他們回去,也不敢再纏綿,唯恐真個哭出來,這一感傷就一發不可收拾,因此反而額外的加快腳步,轉過坡腳,大步往渡口去了。
這是已經走慣了的路,敘州雖是山城,但這些年來衙門也沒閑着,除了大造水泥建築之外,多少還是修了一些官道,因此從家裏到渡口的路都是水泥路,就算朝陽未升,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