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大多數老人小孩都躺在炕頭睡去。
東廂房一處隔間,油燈昏暗,一群男人上半身衣服脫下,躺在炕頭。
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麻溜地往手上倒藥酒,使勁搓熱,再一把摁在受傷的人身上,霎時抽氣聲不斷。
林澤看得牙酸,身上那些淤青隐隐作痛起來,又見他爹搓完藥酒,穩穩當當地端坐在一邊,心裡還有點安慰。
他從小挨打,應該、應該沒問題的。
同在一間屋還沒上藥的林江、林河、石頭幾人都往牆根縮了縮。
“石頭,你以前搓過嗎?”林河主動同旁邊隔着一隻手距離的少年問道。
石頭回望他,目光不再閃躲,整個人都不同了些,語氣裡帶着隐隐的自豪,“有,我爹給我搓的。
”
林江偷偷撇嘴,自從族長說要把石頭爹帶身邊後,大夥對他們家就熱絡起來。
不過再怎麼樣,自己親爹都是族長身邊第一個弄到衙門的捕頭,林江有自己的傲氣。
“疼嗎?”見他有經驗,另一人便問道。
“嗯。
”石頭點頭那一瞬,臉部線條都緊繃了些。
林澤頓時沒底,又往他爹闆正的背影看去。
隻見他半披着長發,一根木簪挽起,有些松松垮垮,充滿一種随性的清冷。
林澤感覺有些眼熟,好像是她娘當時頭上的那支。
想到這裡,林澤心裡一陣泛酸。
林郁盛身上的衣裳披得不大整齊,露出一小塊後背和肩部的皮膚。
昏暗的油燈下,愣是比旁人白好幾個度,隐隐露出搓過藥酒的地方泛着紅。
林郁盛輕閉眼睛,胸前起伏還不定,兩手撐在炕上,背部挺直,好似一棵堅韌的青松。
在一群糙漢子裡,顯得特别與衆不同。
林澤又回憶起挨打的日子,情緒頓時轉換回來,很想吐槽他便宜爹在裝逼。
林老爺子靠着軟乎的棉被,眯着眼睛看這幾個小娃。
林澤見快到自己,不好意思讓人等着,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脫下。
衆人已經驚奇過一遍,舉人老爺那白花花的上身,可是開眼了。
當時大夥還想着體諒讀書人面皮薄,這大庭廣衆之下抹不開臉,都準備先往外挪挪。
還是老爺子發話,隻說不礙事。
大夥才沒出去。
留在屋裡讓那幾個身上傷口少,還能使力氣的老爺們給搓藥酒。
當時林澤挺納悶,他爹身上那肌肉真是給他一個暴擊。
便宜爹可是比自己還資深的讀書人,什麼時候練的肌肉?
當然,林澤知道讀書人講究六藝,他爹那一手射藝是相當不錯,在之前的打土匪時,遠程輸出很強。
“澤哥兒,到你了~”林郁明拍拍身前的位置,示意他躺過來。
林澤又看看他爹,臉澀沉穩,心一橫,還能把皮搓下來?
“明叔,我後背那處最疼。
”林澤艱難地趴下去,身體無法自控地緊繃起立。
“行,澤哥兒這身子骨挺好,就是肉不結實。
”林郁明點評道。
老爺子眼皮微掀,往孫兒那後背瞅一眼,“練得少。
”
“這淤青得趕緊推開,叔這些藥酒都是好東西。
澤哥兒你得忍忍,我給你弄個布條來,不行就咬着。
”
林郁明說完就起身,在牆角行李處扒拉一陣,弄了塊稍微幹淨的布給林澤塞去。
這陣仗,給林澤整得更緊張,等林郁明那雙大掌落下,他瞬間臉部都扭曲起來,這一下手就好像要他命似的。
眼淚齊刷刷往眼眶裡湧出,濃郁的藥酒味中他握緊拳頭,那布條一把塞嘴裡。
娘嘞!
林澤感覺身上的皮真的被搓一層下來,甚至到後面都沒有知覺,額角全是滾燙的汗水。
“哎喲,就是說,讀書人這風骨是真不同,其他人都哇哇大叫,就咱們盛哥,澤哥兒一聲不吭。
”
林郁明半開玩笑道,手裡動作是一點沒有耽誤,自己臉上也累得出汗,可見給人搓藥酒可不是輕松活。
林澤模模糊糊聽完,那快到嘴邊的哭喊聲,硬是逼回去。
邊上的林郁盛唇角好似輕微地抽了抽。
旁邊幾個小子,看得直冒冷汗,緊緊挨在一起,縮成團。
心裡對林澤的佩服更是溢出房頂,難怪人家是秀才公,這也太強了.......
等林郁明給他搓完全部瘀傷,林澤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給老爺子都吓了一跳,俯身過來看他什麼情況。
“痛的。
”老爺子細看一番,暗松一口氣,“十一,你慢慢給他扶起來,躺在這占地,後頭還有人得搓。
”
林郁盛也把臉慢慢扭回去,剛才那一下子扭頭的動作,令得他差點冒冷汗。
林澤幽幽睜開眼,身上火辣辣的痛,再看他爹。
原來不是一點事沒有,他那是不敢動,一動就痛。
裝逼的回旋镖,最終狠狠紮回自己身上。
林澤簡直欲哭無淚。
“到你們了,趕緊的。
”林郁明一抹臉上的汗水,朝幾個小子招呼。
殺豬般嚎叫聲從廂房裡響起,很快又被林郁明毫不留情用一塊布堵住嘴巴。
林郁明沉聲教訓道,“澤哥兒都沒喊,你小子成天抓魚摸蝦、上蹿下跳,好意思叫這麼大聲。
”
一盞茶的時間後,林郁盛已經回安排好的廂房休息。
林澤感覺稍微緩過來,挪動屁股到角落處,挨着老爺子就問道,“爺,我爹練習射藝多久了?”
老爺子見他好奇,随口道,“七八年。
”
林澤......
他羨慕那一身肌肉呢~
“爺,我得咋練?你們不是說我這身闆該練練。
”林澤終于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老爺子打量片刻,“你要練哪種?”
“槍法行不?我爹那是遠處進攻,我就練近處的。
”林澤覺得貪多嚼不爛,有條件的先學。
一代槍神,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