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明和林母回到家時已經中午一點半了,田小紅和明歡正在端菜,馬慧芳也不情不願地端着菜出來。
她路過時看到林母,小小的翻了個白眼,又誇張地大喊一聲:“呀,媽,你這是掉樹林裡了?還是和誰打一架了呀?”
林宏達心裡正窩火,聽到馬慧芳這滿含嘲諷的話,厲聲喝道:“閉嘴,你還有個當兒媳婦的樣子嗎?怎麼能這樣跟媽說話?”
林母看到大兒子挺身而出替自己撐腰,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喜悅,心裡原本對馬慧那不敬言語的計較,此刻也都煙消雲散了。
她臉上洋溢着幸福和滿足的笑容,仿佛有了最堅實的依靠。
然而,與林母心情截然不同的是林宏進。
他聽到大哥林宏達如此嚴厲地呵斥自己的媳婦時,内心深處不由得泛起一絲不快。
盡管他知道馬慧方才所說的那些話确實有些不妥,而且他自己也非常心疼老娘,但即便要責罵或是教訓,那也應該由他這個做丈夫的來執行。
大哥這般越俎代庖,究竟算是怎麼一回事呢?還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而站在一旁的田小紅,則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地凝視着林宏達。
她的目光中充滿了諷刺和不屑,心中暗自思忖道:“這男人可真是奇怪得很!老娘受到一點委屈他便能立刻瞧見,可輪到自家老婆受了氣,卻是視若無睹。
”
“哼,既然如此,那他當初又何必非要娶媳婦進門呢?自家人過不是正好嗎?”
“行了,吃飯吃飯,人家團年飯都吃過了,就咱們家還沒開動。
”林宏達招呼了一聲,去給祖宗燒紙錢。
這事兒是林家村乃至同河鎮的傳統,過年過節一定要先給祖宗敬香燒紙。
林宏達喊了明揚來幫忙燒,他不想動,明歡懂事的說道:“爸,弟弟不願意,要不我來吧!”
林宏達不耐煩地擺擺手,“這事兒丫頭片子不能粘手,你來弄了,祖宗會怪罪的。
”說完又扯着嗓子喊明揚。
明揚不滿意地嘀咕一聲:“怕火把姐姐燎了就催我幹,我也怕呀!”
明歡知道林宏達不讓她碰不是因為怕火燎到了她,而是覺得她是個女孩子不能碰祖宗的香火。
她咬着嘴唇站在一邊,心裡委屈,眼睛就開始紅了。
田小紅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盆邊,又給了她一把紙錢:“燒,再給你爺說說你今年考的分數,讓他也高興高興。
”
明歡看了她媽一眼,眼中迸發出喜悅來,也不管林宏達的臉色好不好看,一邊歡歡喜喜地往盆裡加紙錢,一邊說道:“爺,我語文考了九十五,數學考了九十八,我以後一定要考一個好大學,再找份好工作。
”
剩下的話她就不說出口了,而是在心裡默念:“到時候我就離開這裡,一輩子不回來。
”
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很簡單,也很幹脆。
現在的她覺得父親的偏心就是天底下最讓人痛苦的事,别的事情都排在後面。
林宏達看着火光裡女兒的臉,蓦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失去了掌控,心裡一陣發緊。
年夜飯雖然遲了些,好歹也還是很豐盛。
晚上這一頓林母就親自動手了,她覺得今天的菜不怎麼好吃,覺得讓兩個兒媳婦做浪費了食材。
馬慧芳自然是求之不得,田小紅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到底是舒坦了些。
晚上要做飯時,林母問林宏進和馬慧芳:“這魚你們想怎麼做?炖還是煮還是炸?這燒白你們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田小紅和林宏達在一邊坐着,林母一個眼神沒給他們。
林宏達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歡歡喜喜地聽着半導體。
這裡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婦,她卻單單對老三家關懷備至,而對于林宏達和她卻視若無睹。
難道說,她就如此無足輕重嗎?這種明顯的差别對待讓田小紅心裡開始不平衡起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與憤懑在田小紅的心底悄然蔓延開來,如同一顆種子遇到了适宜的土壤,迅速生根發芽。
那顆反抗的種子就要破土而出,開始茁壯成長,仿佛要沖破一切束縛,去争取應有的關注和平等對待。
不管婆媳之間怎麼别苗頭,也不管妯娌之間有多少矛盾,舊的一年将要過去,新的一年就快到來。
夜幕降臨,吃完晚飯一家人圍在火盆邊烤火。
老家沒電視機,馬慧芳和林母都不太習慣。
林母看着林宏達又開始碎碎念了:“我說老大,你今年也掙了不少錢吧,怎麼連個電視也舍不得買?”
馬慧芳就有了隐隐的得意。
林宏進就該瞧瞧他有多幸運,他娶了她這樣她有遠見、有前瞻性、舍得花錢的媳婦,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可不像老大兩口子,掙了那麼多錢還在村裡苦哈哈的種地,真沒出息!
馬慧芳今天一整天都在期待林母的大紅包,可直到晚上要睡覺了都沒拿出來,馬慧芳有些坐不住了。
她推搡了明海好幾次,讓他去要紅包,明海一門心思在吃上,嘴裡塞滿了各種零食,根本沒空理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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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慧芳着急了,擰了明海的背心一下,把明海疼得一個抽抽,哇哇的就大哭起來。
林母不耐煩地吼馬慧芳一句,“看什麼?你兒子哭了不哄哄?”
馬慧芳讨好地笑着說道:“媽,沒啥,他就是想要紅包。
”
林母白了他一眼,嘴裡叽叽咕咕的嚷着,最後給四個孩子一人一個二十塊錢的紅包。
明海還沒反應過來,馬慧芳一下子就搶走了,一看隻有二十塊,又不滿意了,一直嘀咕林母小氣。
這個除夕夜,這一家子算是過的水深火熱又精彩至極。
大年初一,一家老小去上墳。
兄弟倆收拾祖墳周邊的雜草,兩個女人也帶着孩子們在周邊轉悠,忙的忙,看的看,好不熱鬧。
林母把林父墳前的雜草清理幹淨,絮絮叨叨地念着去年發生的事。
她說老二家的飯館,說老大家的菜生意,說老三家的鋪子。
最後,她眸光閃閃的說起張大爺。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找了個老伴,以後我就不再來看你了。
”
“我跟了你三十年,養大了四個孩子,送走了你爹媽,又送走了你,還替你守了三年,我覺得我挺對得起你的。
”
“要說對不起,隻有你對不起我,我在張以信身上才感受到夫妻恩愛的感覺,那是你從來沒給過我的,所以不要怪我不替你守,實在是你不配。
”
林母說着說着,淚珠盈滿眼眶,她是為她逝去的青春感到不值得,是為三十年青蔥歲月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