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巧飾僞(五十七)親密地攬住了她的腰……
見萬貴妃動作頓住,雲湄啜茶的手有點哆嗦。
埋怨歸埋怨,人家是聖眷滔天的貴妃,自己隻是奴籍在身的喽啰,若是當真這麽早便碰上了,還不是宛如蜉蝣一般被頃刻間碾死,她一路走來的所有艱難,便功虧一篑了。
好在萬貴妃隻是對雲湄某瞬間展現出來的姿态感到眼熟,但她這輩子下過毒手的女人不計其數,有些流轉的念頭,仿佛飛星一般,根本捉摸不着,轉瞬即逝。
再去踅摸,也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了。
人一旦作惡多了,便是這樣的,總惦記着斬草除根,後悔從前的某個決策太過稚嫩,哪怕現而今活得好好的,也時刻提心吊膽,怕誰人報複上門來。
這種想頭,時有冒出,有時候瞧着自己宮裏的哪個宮女,她也覺得是埋藏的禍患,是來索命的厲鬼。
萬貴妃自個兒也見怪不怪了,很快便歸整好神情,照例笑着招待夫妻二人。
這要命的插曲,便如此輕飄飄揭過。
席罷,雲湄随許問涯拜別貴妃,走出亭子,經風一吹,她才驚覺背後裏衣緊貼,濕黏一片。
說對生母孺慕情深吧,倒也不是,很長一段時日裏,她恨天恨地,平等地怨怪所有人,是他們造就了她的颠沛,甚至連從雪地裏救回她一命、爾後一直接濟她的姑母,也心生憤恨。
直到十二歲那年,喬子惟和元貍同時找上她,帶來姑母的死訊、生母死時的慘狀,她的理智,才堪堪歸位。
她們都死在她被賣的那一年,人死魂消,鞭長莫及,所以才沒能伸出援手,救她于苦海。
雲湄承認自己是自私的,适才初初見到皇帝和貴妃,心裏的舊恨翻湧過後,更多的,其實是畏懼被識破的驚險,害怕他們認出自己來,從而毀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一切。
她隻想攢夠錢後回洞庭生活,順帶會會那個将她賣掉的罪魁禍首,但萬不敢恨上貴妃與皇帝。
元貍的複仇計劃,她從不參與,甚至三令五申,教他不要牽扯上她。
有時候,她也會在元貍的炯炯注視裏,感受到自己的罪過。
可是活着的人總要找到最好的過活方式,若是能玉石俱焚,倒或可實施一番,可現狀隻是血淋淋的以卵擊石,又有什麽意義。
她一時間心思沉重,常年僞飾在臉上的溫婉失了維持,盡數褪去,顯出蒼白的底色來。
許問涯将她看了又看,覺察她情緒低落,左思右想,挽起袖子替她沾汗,倒是突兀驚着了雲湄,訝然道:“這是禦賜之衣,郎君居然大咧咧地拿它拭汗?”
許問涯不以為意道:“那怎麽辦,身上也沒個帕子,我總不能拿娘子給我做的香囊來擦吧。
”
雲湄說可以的,“總是消耗用物,比大逆不道地亵渎天衣要好。
”
許問涯堅持道:“不行啊,我覺得它比朝廷賜下的冠服珍貴多了,若是哪天清源居起火了,我肯定是要先救香囊的。
”
他一番胡攪蠻纏,雲湄噗嗤一聲,險些忍不住笑。
橫豎已經見過了貴人,也不必再管衣衫起不起褶皺、體不體面了,許問涯湊過去環住她的肩膀,順勢捏她的臉,提議道:“這京城,來都來了,我晚上帶娘子去下館子?”
雲湄左支右绌地躲避着他的毒手,間或嚴詞提醒說:“昌華門都沒出,後頭還有宮人看着呢!郎君仔細口舌,被人聽了去,要降罪的。
”
雖是闆着臉,如此這般地說道得謹慎無比,但被他這麽鬧了一通,那些深沉一掃而空,憋悶的心境,到底舒張了不少。
許問涯滿不在乎地掃了一眼後頭恭送的宮人,難得顯出貴公子的張狂勁兒,“我跟娘子恩愛,看誰敢亂說?”
宮人們非禮勿視地別開眼睛,臉上俱都帶着笑,對于這一雙恩愛的璧人,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豔羨之色。
他們這廂羨煞旁人,說笑中路過興建中的章儀臺,不遠處的空中樓閣上,一群皇裔王女們打着替萬貴妃監工的由頭,溜了學堂的號,在這兒暢飲作樂,其中便有幾個慣常帶頭壞事的熟人,便是永靖公主、何冬越,還有一位将将入京,預備代表羽州為萬貴妃慶祝整壽的弈王之女,李千音。
這樓閣構建得極高,底下過路的人仿佛蟻群,等閑壓根瞧不清。
但永靖公主何許人也,她又發揮了眼尖的道行,忽然搡了李千音一把,怪聲怪氣地道:“唷!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藻鑒公子嗎,還不快去!”
旁邊桃木桌上正在行酒令的烏合之衆聞聲,紛紛擱下杯盞和籌碼,一股腦地湊到闌幹旁眺望,隻惜看了又看,盡皆沒能瞧清底下人的面目,倒是隐約見着一雙身影常常重疊,顯出幾分難舍難分的勁頭來。
李千音少時沒随父王就藩前,經常出入宮廷,身為王女,什麽春獵秋狄自然從不缺席,切身領略過永靖公主憑借一雙鷹隼般的眼,在一衆悍勇郎子之間脫穎而出的風采,是以,她知曉公主一定沒有看錯,藻鑒公子是當真打底下經過。
可是……提起許問涯,李千音早便沒了曾經那股子躁動的癡迷,腦子裏倒是先想起了另一個人來,于是後怕地嘟囔說着:“姑姑把我害得這般慘,現下竟還讓我去找正主糾纏,我李千音成什麽人了?”
這話沒頭沒尾,但有那知情人聽罷,神神秘秘地笑了笑,說道:“啊,說起那個白翰林,我還從來沒見過男子哭成那樣呢。
郡主貴不可言,他居然顯得被占了便宜似的,淚流滿面地緬懷清節……”
前陣子李千音宴後酒醉,永靖公主把她多盯了幾眼的、一個出身翰林的白姓小官兒給藥倒了,送進李千音的下榻之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