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氣真夠臭的!”
“别廢話,交籌碼吧。
”負責卡桑德拉這桌的幫工膚色微褐,臉很憨厚,一笑一口白牙。
但他收籌碼的手穩極了,純金骰子在那雙手中颠簸滾動,不斷翻滾,賭客盯着骰子朝上的數字面,一驚一乍地起哄,潮水般發出哀歎。
這個地方的哀歎總是比歡呼更多的,一顆骰子六面,每次赢的隻會有一撥,其餘五撥都是輸家。
卡桑德拉也下場玩了兩把,一輸一赢,皮膚微褐的幫工沖她眨眨眼睛,将那把赢來的籌碼塞進卡桑德拉手裡。
這舉止有點粗魯,她數了數,驚愕發現數量比該有的多。
難道說……?卡桑德拉轉頭看了老闆的方向一眼,威廉沖她點點頭,也露出“自己人”的笑容。
卡桑德拉會意,明白這是老闆威廉交代的“特殊照顧”,她舉起酒杯,隔空向威廉一祝——
謝謝你的籌碼,祝你今晚厄運纏身,祝你今晚喪命。
二樓的賭場總共六張桌子,越是朝裡的方桌,客人身份就越尊貴。
卡桑德拉今晚送了點賄賂,現在正擠在第二張方桌上。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旁邊那張桌子的情況。
原本屬于威廉的主位上有個高個子老頭,他戴着絲綢裡襯的教士帽,帽檐壓住上半張臉,嘴唇周圍一圈銀白的胡須。
他舉止優雅,一動不動地端坐在主位上,卡桑德拉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戴了起碼三枚寶石戒指,沉甸甸的,在大片燭光下,好像彩色的鱗甲。
這位高級教士相當矜傲,很符合卡桑德拉印象裡的那類神職人員。
他隻在下注時靠近威廉,低沉下達自己的選擇。
當他一把一把赢錢的時候,籌碼也是旁邊的人在框集收好。
她不再多看高級教士,以免老闆威廉起疑。
但哪怕把視線集中到眼前的方桌上,卡桑德拉也能聽到威廉對教士的奉承。
當高級教士大赢的時候,威廉會說:“您的運氣果然和傳說中一樣好,我還從沒見過像您一樣料事如神的人呢!”
當教士小輸時,威廉簡直表現得比他本人還要垂頭喪氣,一個勁兒道歉,又很快把敗局揭過去——輸赢隻是他讨好這位的手段而已,這個老闆實在精得不行。
十把賭局之後,按照慣例,從第一桌開始,大家能有個喝酒閑聊的機會,也讓扔骰子的人員休息休息,威廉半佝偻着背,将高級教士一行的三個人送進最深處的小房間,這才關上門。
賭場的正前方有個老闆的專座,鋪着幾層軟乎的椅墊,旁邊就是酒櫃。
威廉慢騰騰地坐過來了,他看起來陪客也有些累,不停揉手腕。
他走到酒櫃前,警覺地擡頭看了一圈,卡桑德拉迅速收回視線,一邊啜着酒液,一邊裝着在點手邊的籌碼。
真夠敏銳的,她不敢再輕舉妄動,今晚的“卡森先生”隻是一位看客,是徹頭徹尾蒙在鼓裡的賭客,千萬不能引起任何懷疑。
她還沒有點完自己的籌碼,就聽到野豬一樣的慘叫。
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擡頭了,卡桑德拉滿臉驚訝地擡起頭,威廉已經從座位上跳起來,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瞪出去,痛得臉色扭曲。
他一手按着右大腿,一隻手伸到椅墊上摸了半天。
是那把餐刀!格蕾絲夫人真的讓人把餐刀藏到了坐墊裡!
酒館老闆是個生意人,很少看到他臉上沒有笑容——卡桑德拉發誓,這會兒是她見過,威廉的臉色最難看的時候,眼露兇光,簡直像一頭咬牙切齒的豺犬。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掏出的餐刀會出什麼事。
萬一他保留餐刀作為證據呢?萬一他看破詭計,用殘忍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妻子女兒呢?
二樓盡頭的小房間門打開了,侍從率先一步走出來,臉色陰沉。
他直直奔向威廉,簡直不屑于看其他賭客一眼:“出了什麼事?”
威廉勉強壓抑下怒火,他估計在衡量着什麼,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揮着手連聲打招呼:“沒事。
沒事,隻是我受了點小傷,椅墊突然咬人了,真是神奇……”
侍從看起來沒心思聽他編童話,隻是自顧自地訓斥了幾句。
他好像還說了什麼,手指對着第一張賭桌點了又點。
威廉一直維持着那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副可憐相,他連連搖着頭,又點着自己的右腿,然後朝小房間探頭探腦,轉過臉說着什麼。
侍從罵了兩句,倒也沒有拒絕,路過酒櫃的時候甚至挑了兩瓶酒,就這麼堂而皇之夾在腋下,大搖大擺回到二樓盡頭的房間裡去了。
眼看着他走開,威廉的臉色才重新陰沉下來。
他重新扯着椅墊,正要找出那把捅了他的玩意兒。
各個賭桌上負責搖骰子的幫工都圍上去,做錯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