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賀硯随說話實在莫名其妙,蓮玉荇十分感念他在賞花宴上救了叢雲,所以按照禮儀規制給端王府送去墨寶。
明明是賀硯随自己退了禮,現在反倒打一耙,說她不願親自答謝。
照理說,她沒有和上輩子一樣接近賀硯随,賀硯随應該對她很陌生才對,怎麽現在這麽自來熟。
蓮玉荇心裏不爽,面上卻不顯,“今天正好和王爺巧遇,那便親自和王爺道謝,多謝王爺出手相助,王爺不喜墨寶,我回府之後遣人再送一份到端王府。
”
蓮玉荇将重音落在“親自”二字,希望賀硯随不要再胡攪蠻纏。
“蓮姑娘不必多禮。
”賀硯随撥弄這拇指上的玉扳指,眉眼帶笑,看上去心情不錯。
蓮玉荇心情煩悶得很,尤其是看到賀硯随這張厚臉皮,正準備行禮告退,遠山忽然攏過來一大片烏黑的雲彩,風也呼呼地吹,衣裳、發絲都被吹起。
還未等退回客房,大雨突地瓢潑而下,将人都澆透了。
狂風大作,雷聲漸起,蓮玉荇眼前一片模糊,準備憑着來時的印象返回客房,玄色的衣裳往頭上罩了下來,隔絕了大部分的雨水。
檀木香夾雜着淡淡的菖蒲香氣撲鼻而來。
蓮玉荇鼻尖動了動,透過衣裳往上看去,賀硯随衣衫淩亂,沒了一開始的優雅做派,鎏金冠沾了水,壓住了他滿身淩厲,多了幾分少年氣派。
恍若前世她和賀硯随的初見。
以現在這個年紀看來,賀硯随确實還是少年。
蓮玉荇腹诽道。
賀硯随就這樣一手護着蓮玉荇,一邊往客房跑去,雨水粘濕了鞋襪。
到了屋檐下,兩人默契地拉開距離,小沙彌送上準備好的姜茶和帕子,讓兩人擦拭整理衣裳。
蓮玉荇讓妙青接了東西,回了客房。
賀硯随站在原地,看着蓮玉荇進的那間屋子,有一瞬間怔住,良久,低低地笑了出來。
身後的十九一臉疑惑,不知道他家主子這是抽了什麽風,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笑個不停。
迎月移開視線,看向遠處。
**
時近傍晚,先前的滂沱大雨已經停了,遠山青黛惹眼,腳下的青石闆被雨水浸透,一片暗色。
賀硯随昨日處理公務到深夜,今日恰好有雨,淅淅瀝瀝雨聲中他竟然睡着了。
還是在廣安寺。
連日來公務纏身,事事幾乎都需要賀硯随親自上手,合眼的時機幾乎沒有。
方才雖然是淺眠,但也緩解了不少疲累,此刻賀硯随眼神奕奕,理了理袖子,走出客房。
迎月上前通報:“主子,空明大師一個時辰前已經出關,正在禪房等候,您要不要現在過去?”
賀硯随一身矜貴氣派,眼皮撩起,往客房那邊随意一瞥,發現客房裏空空如也,眉頭微不可察皺起。
還未等賀硯随問起,十九便殷勤湊上來說話:“主子,蓮姑娘同丞相夫人上山進香,山雨迷蒙,怕道路難行,早早便下山了。
”
賀硯随斜睨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十九有些多嘴,十九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縮着腦袋往後退了幾步。
“走吧。
”賀硯随開了尊口。
早就在一旁等待的引路沙彌連連稱是,趕緊領着一行人前往空明大師的禪房。
到底是年輕,面對達官貴胄還是免不了緊張一番。
小沙彌一路上膽戰心驚,到了禪房門口,得了空明大師的吩咐,退了下去。
被大晉朝上下稱呼為空明大師的男子,不過及冠之年,面龐稍顯稚嫩,眉心綴着的痣紅勝火。
尋常人見了自然不信,可事實如此,空明降世之時天降祥瑞,萬佛來朝。
到了廣安寺也是衆多弟子中最有佛法造詣之人,讓人不得不感嘆天意使然。
衆人退了出去,隻留下空明和賀硯随二人,空明坐在小幾一邊,給賀硯随倒了茶水。
賀硯随也不客氣,撩起衣擺坐在空明對面,“空明師父佛法高深,怎得還時時閉關,這叫天下僧人如何自處?”
“學無止境。
”空明躬身笑道,發覺賀硯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王爺似乎有心事,可說出來,貧僧替您解答一二。
”
二人相識多年,空明對賀硯随再了解不過,方才賀硯随坐下來,視線漂浮不定,顯然是有心事。
賀硯随手一頓,茶水差點撒了出來,神色淡淡,“确有一件煩心事。
”
“有人欠了本王一件貴重之物,本王雖想把東西要回來,但始終心有芥蒂,遲遲說不出口。
”
空明道:“王爺若真心想把東西拿回來,不如先把話說開了。
”
賀硯随若有所思點點頭。
言畢,空明也沒再說話,留出時間讓賀硯随自己思索。
過了片刻,空明帶着賀硯随進了內室,“柳夫人的香案我早早命人添了香火,端王殿下不如先去上香吧。
棋局也已備好,今夜我們便好好厮殺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