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相見
卻說賈琏、黛玉一行人行至揚州,棄舟登岸,自然早有林家打發人安排了轎子車馬候着。
每有船到了,自有人上前問一句,此時兩下連通,忙上前圍住黛玉,且将她引進轎中,又與賈琏牽馬來,一時安置妥當了,方才搬運行禮物什,且迎到林府。
一路擁擁簇簇度,車馬粼粼,卻也不細說。
獨有黛玉近鄉情怯,又想着老父病情,着實有些不安。
紫鵑看在眼裏,便勸道:“已是回到家中,姑娘還愁什麽?凡百事情,一家子在一處的,什麽話說不得?又有,老爺正在病中,總比平日愁苦些,姑娘正該寬慰勸導,這麽不自在着,反倒不好。
”
黛玉嘆道:“你說得我如何不明白,隻是臨到面前,心裏終究放不下。
如今且讓我盡情一回,後頭久別重逢的時候,方能壓得住。
”
她這麽說,紫鵑也沒話可勸說了。
邊上雪雁瞧着,更是一聲也無,隻緊緊抿着嘴,低下頭去。
一路氣氛凝滞,也不知怎麽就到了林府,又不知怎麽一路行來,到了如海書房之側的耳房外——如今公務繁忙,偏他病重,一應事項也隻合從府衙中取來,放于書房中。
待如海精神略好些,也好使小厮搬來,就近一一過目處置。
黛玉眼見着書房桌案上,公務累累,而那耳房垂着門簾,也漫出一股濃重藥味,心內酸痛,眼圈兒一紅,忙停了片刻,拿帕子拭去眼角淚珠兒。
賈琏見她止步,倒也有些戚戚,當即低頭勸慰了兩句。
那邊已是有丫鬟通報了。
裏面如海知道女兒已是回來,忙強撐起病體,意欲起身。
鐘姨娘在旁服侍的,見他這麽着,也是心酸,忙取來大引枕與他靠着,又道:“老爺,靠着就罷了,你哪裏還起得來?仔細頭暈了,倒讓姑娘更憂心。
”
說着話,黛玉也強壓住心內酸痛,與賈琏一道入內,擡眼見着老父正被攙扶着靠坐床前,面容清癯而有病色,比之三年前,竟是有些瘦脫了形,心下大恸,還不及往前兩步,就覺腳下一軟。
幸而紫鵑在旁時時留心,忙伸手攙扶住她,又連聲喚道:“姑娘……姑娘……”
黛玉方搖搖着立直了,借着這一把攙扶,且往床榻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幾步,等到了跟前,她方推開紫鵑,盈盈行了一禮,珠淚滾滾而下,哽咽道:“女兒不孝,竟不能朝夕侍奉床前。
”
如海心中恻然,忙伸手拉住女兒,将她引到床前坐下,細細打量了半日,才穩住心神,轉而看向賈琏。
那賈琏忙上前問好,又代賈母等人言語緻意,且奉上書信等物,如海自是一一謝過,又命他坐下吃茶,口裏道:“賢侄一路舟車勞頓,護送小女回來,着實辛勞。
”
“原是奉老太太囑咐,又是一家親戚,不過走一趟的事,當不得姑父這話。
”賈琏也是知機的,當時恭敬回了幾句,便告退而去。
如海忙命李管家帶路,引他去東院住下,轉頭再看女兒,見她在鐘姨娘并丫鬟寬慰下已經略好了些,隻是雙眼依舊淚光瑩瑩,正看着自己。
他長嘆一聲,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取了一方帕子,且與她拭去面上濕痕,因道:“如今已是長大了好些,還是這麽着。
”
黛玉聽了這話,更覺酸楚難言,幸而先前發洩了一回,又恐老父憂愁,便強忍着道:“在爹爹眼裏,女兒再是如何,自然也都是小女兒時的模樣兒。
”
兩廂裏言語,雖都平常言語,如鐘姨娘、張總管、紫鵑、雪雁等大小人等,無不傷懷。
隻在如海面前,都不敢出聲,免得他人在病中,大喜大悲的,更添一層病來。
還是黛玉唯恐老父病中強撐着,敘了一回話,便必要如海歇息:“往後說話的時候且長着,什麽話說不得?如今好生将養才是正經。
”
如海聽她言語行止,一如昔年賈敏,可見舅家那邊着實用心,心內也大為寬慰,也不忍讓女兒憂慮,當即囑咐兩句,見她去了,才自合了雙眼,輕輕咳嗽兩聲。
黛玉自出了耳房,便喚住李總管,細細詢問大夫如何言語,又開了什麽方子,近來飲食睡眠如何,竟是無所不包。
那李總管近來總攬了府中事務,雖也留心如海病勢,卻實不知細故,當即将自己所知的盡情道明,旁的卻推與鐘姨娘:“老爺自病了後,一應起居,俱都是姨娘打理的。
”
聽是如此,黛玉點點頭,又往那些堆積公務的大書案走去。
李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