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一月底的一場國際醫療健康年會因故推遲到了十二月中旬。
本來要陪同老闆參加會議的總秘曹瑾之女士突然宣布自己高齡懷孕,因有先兆流産傾向,不得不住院保胎,于是她手上的一應事務便十分順利地轉托到了冤大頭郁啓明的身上。
來不及做萬全準備,郁啓明不得不趕鴨子上架,陪同老闆一道趕赴哥本哈根參加這一場年會。
前後一共四天的議程,其中三天都在下雨,零度的氣溫搭配哥本哈根的雨季成功讓精神高度緊張的郁啓明收獲了一場感冒。
好在并不太嚴重。
第四天年會成功結束。
事後晚宴難吃到像一坨狗屎。
郁啓明厭煩地丢開那一根炸魚,确認老闆裴緻禮正衣冠楚楚地跟個印度人讨論前沿藥物,于是心安理得地轉身往旁邊的吸煙室走去。
吸煙室裏空空蕩蕩,隻有些微的酒氣。
郁啓明頭昏腦漲地坐倒在沙發裏,左手摸索着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根煙含在嘴裏,右手從上衣摸到了褲兜都沒摸到打火機。
他啧了一聲,再一次厭煩地把那根煙丢到了一旁煙灰缸裏。
屋外的雨倒是的确停了。
郁啓明的目光虛虛地看向落地窗外的一盞路燈。
路燈下面有一潭淺淺的水窪,光影映照,像是一輪明亮的滿月。
那一輪明亮的滿月讓郁啓明的心稍微柔軟了一點,于是他拿出手機給幾天沒有聯系的男友發了兩條微信。
男友喬豐年不滿于郁啓明這一場臨時出差。
他為了郁啓明十二月十八號的生日早早做了準備,不僅提前約了餐廳,還特意趕往法國酒莊購置葡萄酒。
然而早已安排好的生日宴會與郁啓明突然出現的計劃外的工作沖突。
工作男友難兩全,郁啓明隻能坐下來跟人耐心解釋緣由。
喬豐年點着煙擡着下颌,盯着他的目光冷過今夜哥本哈根的風。
不得不說,喬豐年身上的确有一些公子哥的通病,很難共情郁啓明身為打工人的難處顯然是其中十分顯著的一點。
郁啓明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喬豐年冷着臉聽,郁啓明說完了,他就嗤笑了一聲,然後對郁啓明說:“行啊,你就跟着裴緻禮走呗,跟我交代什麽?我還能攔着你不讓去?我在你心裏算個屁啊,哪能比得上你老闆重要。
”
喬豐年丢下這句話利索地轉身就走,一直到郁啓明踏上飛機也不接一個電話,不回一條消息。
哦,朋友圈倒是更新的挺勤快。
接連幾天的燈紅酒綠,酒池肉林,一派奢靡。
郁啓明點開照片掃了兩眼,女孩兒的低胸亮片短裙的确好看,襯的人那腿又直又白。
于是他退了出去,十分上道地給喬豐年點了個贊。
郁啓明等了兩分鐘,理所當然沒等到回信。
他鎖了手機放回口袋,又在沙發裏坐了一會兒。
等到腦子那點脹痛稍稍緩解,準備要起身的時候,吸煙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郁啓明擡眼看去。
黑發、白膚、單眼皮,冷淡标志的一張臉——是裴緻禮。
郁啓明站起身,從容地喊了一聲裴總。
裴緻禮朝着郁啓明點了點頭,他伸手松開了領口的一粒扣子,坐到郁啓明對面的沙發裏。
坐下後,男人閉上雙眼長舒了一口氣。
郁啓明瞥到了他神情放松了之後眉眼裏些微的疲憊。
雖然這一位頂頭上司的确一向精力過人,但連軸轉了四五天,就算是神仙應該也會覺得累。
雙眼微閉的男人面色平靜,隻有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無意識地揉搓磨蹭。
郁啓明跟在裴緻禮身邊時間其實不算長,但也足以讓郁啓明了然他的一些隐秘小動作代表的意味。
——裴緻禮煙瘾犯了。
這個時候郁啓明照理應該遞根煙,再點個火,努力争當知情識趣好下屬。
然而不巧,他辦事不力,忘帶火機。
于是郁啓明眼觀鼻鼻觀心,面帶微笑、保持沉默,決定做一個不會看眼色的沒事兒人。
沒事兒人重新坐回了沙發,腰背挺直。
空氣裏還是飄着酒氣,不算難聞,就是有些悶。
其實從裴緻禮進來之後,空氣裏的酒氣就比之前更濃了一些。
他大概是喝不少的酒。
兩杯?
三杯?
或許更多。
裴緻禮酒量不錯,上一次陪他參加應酬,郁啓明見過他面不改色舉起五十二度的白酒一口悶,市府領導他挨個敬過去。
郁啓明估摸着他那天喝了得有七八兩,宴散後見他除了話更少了之外,倒也沒有什麽醉意。
隻是……
郁啓明覺得自己剛才大概沒有看清,今夜的裴緻禮眉眼裏除了疲憊,好像還有……其他的東西?
酒氣飄浮,光線晦暗,郁啓明微微擡眼。
裴緻禮頭頂燈光甚而亮不過窗外那一盞照亮水潭的落地燈,但不妨礙郁啓明确認了人眼皮顴骨上那點帶着酒意的薄紅。
皮膚白,那點薄紅其實晃地有些顯眼。
郁啓明定了定神,剛想開口詢問裴緻禮需不需要一杯熱水,坐在沙發裏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倒的确是沒有什麽醉意。
郁啓明察覺到了人的目光若有似無落到了他的身上,輕飄的、恍惚的,又很快收了回去。
裴緻禮收回目光,沒有說話,他低着頭拿出了一盒煙。
是瘾犯了沒錯。
裴緻禮兩根手指敲了敲煙盒,抽了一根煙出來自己啓開唇含住,頓了頓,然後朝着郁啓明遞了遞煙盒。
郁啓明倒是沒有猶豫,擡手接了一根。
裴緻禮咬着煙,目光從郁啓明接過那一根煙的手指移到他身前的煙灰缸,那裏有一根沒點的煙。
他嘴角淺淺地勾了一下,薄薄的眼皮挑起,看向郁啓明:“忘了帶火?”
郁啓明朝着老闆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然後點了點頭。
裴緻禮不太常見郁啓明這一副樣子,他多看了兩眼。
看夠了才垂下眼皮,然後帶着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