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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巧飾僞(四十三) 銘刻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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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巧飾僞(四十三)銘刻心底。

     包裹糖粒的油紙早已皺巴得不成樣子,仿佛絲瓜絡的表皮,又像幹涸已久的枯地。

    就像是經人數次開啓、複又妥善包上,暗藏着諸多生死之間掙紮的糾結。

     天地之間都是紛揚的雪片,雲湄軀體漸冷,視線模糊,半晌沒有落點。

    待得看見那包滾落在地的糖,她眸光微動,終于反應過來,倏而撲過去,慌手忙腳地将餘下的酥油糖盡數摸出來,一股腦地囫囵往嘴裏塞,連咀嚼都沒有,便直喉嚨地這麽吞了下去。

     饑餓并沒有立時被緩解,雲湄肚腹已經空蕩太久了,混沌間翻找記憶,上一回正經進食,竟已無法追溯。

     她頭昏眼花,于渾渾噩噩間垂下眼睛,凝視着地上的糖紙,隻依稀記得它的來歷。

     好像是府上一位小姐與過府拜訪的竹馬拌嘴,飏聲強調自己并不愛吃這種甜絲絲而又油膩膩的東西,還偏要買來氣她,痛斥竹馬不解風情,總是忽略自己的情緒。

     彼時,雲湄正抱着一大堆髒兮兮的衣物路過,那小公子便随手将這一包酥油糖扔給她了。

    雲湄頓時感激非常,驚喜不已。

    要知道她這類底層的賤命丫頭,月例是沒有的,一頓飯、幾塊糕餅,便能令她感恩戴德地為主家肝腦塗地,有時候為了一小塊兒果脯的臭饅頭,都心甘情願地為人所驅使,堅守所謂的尊嚴,是活下去的阻礙,是以,什麽髒活累活,根本不在話下,要她做什麽都可以。

     而今不用她四處奔波、磕頭求饒、抛卻尊嚴匍匐在人腳下搖尾祈憐,她隻是平平凡凡地路過,便得到了這麽大一包又是糖、又是油的糖果,仿佛打天上砸下來的大餡兒餅,沉甸甸的,足以供雲湄依靠它過活很久、很久了。

     雲湄心裏感激異常,但她将将上手浣衣院的活計,笨手笨腳地剛在泥地裏摔過,根本不敢露出髒透的小臉,隻隐藏在舊衣物堆後,聲若蚊蚋地說了聲謝謝。

     好在那小公子壓根沒有看她一眼的興緻,順手抛完糖,人便走随牆門出去了,背影氣沖沖的,顯然對于青梅的奚落耿耿于懷,哪裏又會去在乎她一個奴婢的謝意。

     …… 不遠處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少頃又頓住,淅瀝的水聲緊接着傳過來。

    雲湄半睜開眼,目光漸次聚焦,原來是為那姨娘煮羊奶的婆子,來廊下熄火。

    早前料加多了,滿滿當當的一大鍋子,吊在爐子上沸騰不已,這會子正汩汩往外冒着綿密的奶泡,蓋子被拱得一跳一跳,漫溢出來的棗泥、羊奶、玉米、花生片等食料俱都順着銅爐的銅壁流淌下來,潑灑在地上,全程都燙得滋滋作響。

     對于雲湄來說無比誘人的聲響,卻令那婆子不勝其煩,冒着冷風搓着手,嘟囔着晦氣。

     就見那婆子單手提起銅爐,微微側過去,将多餘的食料和羊奶往階下倒。

    除了試毒,主子們的東西仆從是不能亂吃的,沒松口賞人,那便是倒掉也不給下人吃。

    好在裏頭那個嬌主兒心情好的時候不在乎這些,婆子便經常偷些沒用完的膳食來用,什麽八珍玉食的,統統都品嘗過,這會子自然不會去稀罕這點子催奶的物什。

     雲湄遙遙注視被傾倒的食物,那些蒸騰的美妙熱氣映在她垂涎的眼睛裏。

    最終,她脫力地閉上了眼簾。

     她知道不能睡,這數九寒天,冷風侵肌,不餓死也要凍死了。

    但意識開始浮沉,又覺得此處瓊枝掩映,擋風遮雪,自己從木桶裏掏出髒衣覆蓋在身上,倒也沒有那麽可怖。

     掙紮間沉沉陷入了黑甜鄉,再醒來的時候,已是隅中辰光。

    雲湄心裏頭一咯噔,知道大事不妙了,往常她早早送完衣物,趁趙老翁還沒起身,便去廚上幫工了。

    今兒昏睡了半晌,活計還沒做完,那趙老翁定會趁機發難。

     将髒衣服放回木桶,磕磕絆絆地站起身來活動手腳,遲滞有之,但奇跡地生了些力氣,零落的油紙靜靜躺在雪地裏,裏頭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酥油糖,盡數被她在迷迷糊糊之間給吃光了。

    雲湄有些懊惱,但并不算後悔,隻為撿回一條命而開懷。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先頭那個婆子傾倒的食料被新雪淺淺覆蓋,埋進草根裏,權當浸潤植物的養料,無人打掃。

     雲湄巡睃左右,悄悄挨了過去,左顧右盼地蹲踞下來,探手抓握,把陷在雪泥中的花生粒、棗片等物全塞進了嘴裏。

    這些家夥什混着腥土與雪塊,味道讓人有些反胃,但雲湄忍着惡心,梗着喉嚨往肚子裏吞。

    翻垃圾的經驗使然,這些東西看似微末,但關鍵時刻足以吊命,不然一會子可沒氣力挨打了。

     渾淪吞棗地将其吃罷,雲湄窩在原地緩了一會兒,貓腰順着牆根溜了出去,在霜雪覆蓋的青竹之下抱起木桶,拍了拍其上堆積的雪片,回到了浣衣院。

     雪停了,風也駐足,院子裏,四面八方傳來的砧杵聲不絕于耳。

     隻能窩在庭院裏露天搗衣的,都是最下等的奴仆,俱都是滿目冷漠、麻木不堪的模樣,哪有那心思與同伴打趣兒,是以,庭院之內交頭接耳聲少有。

     見雲湄晚來,投向她的視線可憐有之,幸災樂禍有之,更有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沒幾息便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像是對待一個即将命喪黃泉的死物,沒必要停留多餘的視線,那都是無謂的浪費。

     雲湄接受着這些各懷心思的注目,默默捧着木桶,打廊下走過。

    例行停下來以膝蓋阻止木桶下滑的時候,耳畔傳來吱呀一聲,側旁那扇燈籠錦的和合窗,忽地打開了。

     窗戶下糊着防風的紙,映着天光,令雲湄被變幻的光波閃了一下眼睛。

    還沒見到人,雲湄便能即刻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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