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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去雕飾(一) 只求你我,此生不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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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去雕飾(一)隻求你我,此生不複相見…… 山寺踞高,夜來風雪急。

    枝頭臘梅不勝其擾,紛沓墜地,惟餘冷香寂寥零落。

     姜山寺內殿堂深廣,叢叢光瀑昏朦晦暗,香塵沐浴其中,載沉載浮,軌跡可循。

    大殿高處,玉身金像的授兒娘娘懷中抱着栩栩如生的福兒,跏坐在蓮座之上,纖纖玉指之間拈着一個漂亮而慷慨的與願印,慈悲低眉,于袅袅升騰的供香淡煙之中,靜靜凝睇着堂下前來索子祈願的兩位高門婦人。

     文老太太雖則一把年紀,身子骨難以吃消,為了孫輩的興旺發達,卻也履諾在暴雪天裏攜着雲湄趕來姜山寺,小住一段時日,日日聽經拜佛,起早貪晚,夙興夜寐,從不缺席,隻求朝神天菩薩展示足量的求子誠心。

     此時此刻,雲湄正随文老太太跪坐在蒲團之上,撚珠念經,口中誦誦有詞,臉上像模像樣地挂着滿面的虔誠之色。

    不過,她間或将一隻眼睛撩開一條縫隙,左觑觑、右看看,盤算着,預備以更衣為由,就此徹底脫身離開。

    隻惜木魚乍然敲響,又是一番拜叩。

    菩薩的凝睇在上,雲湄老老實實随文老太太傾下身子,靜心深拜下。

    起身時,她見時候着實差不多了,雙唇翕動将要開腔,卻陡然被沉浸于菩薩澤披之中的文老太太拉住了手,不乏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操着一口親近的腔調朝她笑道:“齡玉呀,你要心裏頭要曉得,其實我老婆子從來沒有怪過你,實在是七郎他擔子重,這麽忙活兒下來,壓根不得閑暇,你又哪能憑空變個孩子出來?我都省得。

    不過現下好了,等他們君臣将那些個閣員臣工洗涮一番,待得大定,你與七郎的圓滿,那是指日可待的。

    ” 老人家自認到了這個年紀,也懶怠去料理兒子與先兒媳之間的那些個積弊,隻要孫子與孫媳婦明面上照樣孝順她,她就敢腆着臉發號施令,畢竟世家宗婦的傳承刻在骨子裏,一日沒看見承襲衣缽的嫡孫膝下熱鬧起來,她就一日死難瞑目,渾沒那個臉面撒手人寰。

     雲湄壓根允諾不了什麽,隻能在文老太太話音之間的停頓中“嗯”、“是”地含混應付着,眼睫不住撲動,乃是心虛閃躲之态。

     就這麽聽着文老太太呶呶不休,良晌,似是語盡,雲湄瞧準時機動了動嘴唇,結果老婆子還有話要說,拍着雲湄的手背兀自呢喃着:“兆玉那小子,托了他阿娘的福,那是金銀堆兒裏長大的,除了生母早逝,沒吃過一丁點兒苦,養得一身驕矜勁兒,在家還好,出了門子不知收斂,益發變本加厲,是苦口婆心地說也不曾聽進去一句,廟堂之上總是樹敵,這麽些年,都是刀光劍影過來的,虧得命大。

    滿以為這輩子就那副樣兒了,沒料想娶了媳婦兒,性子有轉,居然也學會看人臉色、伺候人了,真是長大了呀……也是把你捧在手心裏寵呀,他那人,平時瞧着溫溫沉沉的,實際上傲勁兒比誰人都沖,我老婆子從沒見過他這麽着地自降身段呢。

    ” 雲湄作出仔細谛聽的模樣,臉上笑顏無懈,心裏頭卻愈發沉重起來,仿若墜了鉛似的,随着文老太太的話語,一鈞一鈞地持續加碼,不住地下墜。

     文老太太兩眼一睜一閉便是頤養天年,底下兒孫俱都不怎麽上心,興頭來了便催一催重孫之事,哪裏又能洞悉他們之間的隐秘糾葛,是以對于雲湄的渾身僵硬,她渾然不察,猶自滔滔不絕着:“你倆的恩愛在今陽……不,在整個京都裏頭,那都是羨煞旁人的。

    實話說早前老身還不大看好,他那人外熱內冷,少有着家,怕是得委屈媳婦,婚前下定的玉球都是我托人打的。

    可自從我得知他在羽州那場大廟會上一擲萬金替你買下環心真珠,我就知道我老婆子想岔了……”說着,還咯咯地調笑起來。

     雲湄垂下長睫,神情慘然,着實愧怍無比。

     這許家老太太的一番唱念,端的是歪打正着,這一番話,于雲湄而言,足以稱得上是攻心之語。

     可是……可是,到了該走的時候,她還是得走的。

     已經及到這個份上,雲湄早便不知如何再去面對許問涯的溫情和愛護了。

     覆水難收。

     雲湄甕聲甕氣地連連應着,力求做到左耳進右耳出,末了呼出一口沉重的氣,強自打起一個笑,赧然說:“老太太,夜間齋飯梗糟難用,孫媳多喝了些水就飯,現下……現下想去更衣了。

    ” 文老太太這才恍然回神,止住了連綿發散的話頭,慈和地笑着揮手放人,曼聲說道:“去罷,早些回來,待會兒還有一場講經,你可別耽誤了時辰呀。

    ” 雲湄得了她這句話,似蒙大赦,頓時如釋重負,支起交疊的腿,也管不着酸麻難忍,扭曲着身子三步并兩步,逃也似的出了大殿。

     雪夜的罡風幹燥寒冽,迎面兜頭一吹,猝然挾走缭繞于心的沉重,到底使雲湄清醒了幾分。

     明湘候在拐角處的月臺上,見她疾步走來,會心地給她罩上了一件帶兜帽的寬大鬥篷,仔細系好,鄭重地說道:“這可是我最後一次伺候你了。

    ” 雲湄笑不出來,隻垂目颔首,攏上風帽,白慘慘的小臉深深掩在垂委的帽沿裏,沉默地随着明湘的指引,往靠近姜山寺某處偏僻角門的荒蕪之地行去,一棵蒼勁而粗壯的梧桐樹很快出現在視野之內,其下等候着不安鹄立的姜姑姑,與一位從樣貌到身形都與雲湄極度相似的女子,正是宋浸情。

     雲湄印象中的宋浸情,是一位溫和似水的賢良女子,時逾半載的日日模仿,雲湄早已對她的所有了如指掌。

    可今日所見,卻委實有些出入。

    隻見宋浸情眼眶秾紅,整個人打不起精神,雲湄喚了兩聲才恍然轉頭,這樣的狀态于那位無論面對和人,俱都禮數周全的宋府三小姐,差異甚大。

     雲湄心裏一咯噔,暗道不好,直覺江陵出了什麽事。

     好在宋浸情很快拾掇好自己的心情,反過來安撫她道:“你別介懷,我在傷懷的,乃是我私人的變故,于你是沒有任何影響的。

    ” 宋浸情說罷頓了頓,艱澀地露出一個笑容,探手過來,溫和地替雲湄拉攏了為勁風所掀的風帽,繼而十分真摯地說道:“這陣子,實在是謝謝你了,幸苦。

    除了祖母那兒,我也給你留了些傍身的細軟——隻是你萬莫教我母親知曉,悶聲拿走就好。

    ” 眼下,宋浸情在內疚于那位時常侍奉她左右的小厮——阿願的事情,這才頻頻走神。

     宋浸情與阿願主仆二人走得太近,終究是為她的父親宋大爺所不齒,宋浸情之母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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