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她意料,女傭兵很反常地抱着手臂,安靜倚靠在背後的樹幹邊。
“羅麗絲?”卡桑德拉疑惑。
“……我沒想清楚。
”向來幹脆利落的傭兵這次回答得含糊其辭,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
她的腰間不再佩劍,那把武器會傷到毛茸茸的幼崽。
野獸幼崽很脆弱,完全就像小時候的瑪莎一樣,軟乎乎的爪墊,細膩軟塌的絨毛。
羅麗絲已經逐漸适應這樣平和的生活,她不再需要為賺錢而提着鐵劍四處狩獵,也不需要忍耐不爽和誰合作。
喬尼和威廉要怎麼死?難道他們的死亡能給誰一個教訓?
“我希望能夠毀掉那個賭場,它害了太多人,如果能讓威廉和喬尼去蹲大牢就好啦。
”
曾經威脅煉金術士殺人的傭兵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實在讓卡桑德拉大開眼界。
她一步步逼近羅麗絲,像個咄咄逼人的獵手:“難道你忘記他們想要你的命?不止一次,是兩次……如果那個被設計的人不是你,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會死得很慘。
”
羅麗絲舉起慣常用劍的手,向卡桑德拉展示自己手掌上的粗繭:“我用鐵劍殺死過強盜,也殺死過很多動物……因為殺掉他們能讓我過得更好,我一直以為我膽子很大,不會因為别人的死亡發抖。
”
她接着說下去,語氣有些迷茫:“可是我最近不用舉劍也能過得很好,那些毛茸茸的小家夥喜歡我,他們的母親會給我叼來獵物。
原來我也有這麼多餘的感情,如果現在讓我回去打獵,我不知道……我可能會下不了手。
”
卡桑德拉點點頭,她的語氣很平和,聽不出怒氣:“我給了你别的選擇,你發現自己更喜歡這種生活?”
羅麗絲猛點頭,她的紅棕色卷發很幹淨,應該在溪水裡清洗過:“我發現我的力量不僅僅能夠破壞……我也能守護那些小東西,把他們舉過頭頂。
”
“聽起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卡桑德拉忍不住憤怒,她将話一抛,轉身打算離開,“我的打探根本毫無意義!因為你覺得他們不該死,隻要關進監獄就行了!哈哈哈,真希望其他死在威廉算計下的人也會覺得他無辜!”
“你以為他會被關進監獄,像個乖寶寶那樣毫不反抗?他有這麼多錢,完全可以賄賂所有人!那個教士,你們的鎮長,甚至是上一級的領主!我打賭,他這麼熟練,絕對不止幹過一次!那些受害者怎麼辦?他們的骨頭會爛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而罪魁禍首在酒館裡數着金币!”
飽脹怒氣像個失敗的火球術一樣炸開,她咬緊嘴唇,不願相信自己信任的朋友居然變得畏畏縮縮,變得這麼軟弱!
女傭兵不再像個戰士,她徹底變成了照顧小動物的奶媽!她冒着這麼大的風險,被指名道姓報複的風險去賭場打探消息,居然換來這樣的答案——她,卡桑德拉來到鎮上交的第一個朋友,不願意擔當殺人的風險!
而她自己是個蠢貨!她傻乎乎地以為她們是站在一邊的!羅麗絲肯定能理解她的心情,能理解她的付出!
羅麗絲叫嚣麥克該死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難道受到傷害的不是她看重的人就不重要嗎?她就這麼看輕自己?
羅麗絲察覺到煉金術士的怒氣,她慌張地跑近,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撫這個姑娘的憤怒。
勞拉的脾氣很好,很少發這麼大的火,總是發脾氣的是羅麗絲自己……快啊!讓她想想,以前自己生氣的時候勞拉是怎麼哄人的?又是怎麼哄瑪莎的?
卡桑德拉依舊冷着臉,從小接受的教養不允許她過度大吼大叫——
但女傭兵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她,煉金術士的身形瘦長,并沒有什麼明顯的女性曲線,偏偏五官又是很英氣的秀麗,乍一看很像個長得不錯的少年,正在往青年的階段蛻變。
羅麗絲學着以前勞拉的樣子,笨拙地一下下拍着卡桑德拉的背,努力把可靠的煉金術士想象成一隻炸毛叫嚣的幼豹。
她能夠感覺到,懷裡的姑娘從緊繃的狀态慢慢松弛,軟化下來。
她主動接住卡桑德拉的怒火,雖然接得稍微晚了一點:“我知道,小卡桑德拉,可是如果他殺過這麼多人,不是更加危險了嗎?”
如果要選擇複仇,卡桑德拉要面對的會是什麼樣的敵人?滿腹算計,富有,人際關系複雜,遍地都是同黨和朋友,他打造了一方小小的金錢窟,然後伸長手臂,把所有能夠到的家夥都拉進來,用利益聯結他們。
這是一條嘶嘶叫的毒蛇,冷不丁就能從黑暗裡竄出來咬人一口,每次都是緻命的毒性!
煉金術士悶悶地擠出一句話:“羅麗絲,他們想要你死,我隻是想為你報仇……他們還想要勞拉的店鋪,我不能看着你們被他耍得團團轉,我不希望你們被欺負。
”
羅麗絲把她抱得更緊,傭兵的體型高大,像一座充滿力量的小山,她的力氣也沒輕沒重,勒得卡桑德拉肋骨發痛,但讓人安心:“我明白的,小煉金術士,我們都很感謝你,你是個好孩子。
”
卡桑德拉将臉埋進女傭兵的臂彎間,她好像要把僞裝和打探時背負的壓力全部發洩出來,以至于疲憊到說不出話,隻能留着耳朵,聽羅麗絲慢慢解釋。
她說,卡桑德拉,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勞拉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