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林冬遲在睡前試探性地又提了一次:“明天早上我可以自己去的。
陳醫生那麼專業,跟我聯系的兩位護士也都特好,你去了不是麻煩你嗎。
”拔個智齒而已,林冬遲始終覺得這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而且章獻淮說“陪”。
在陪伴的關系中,有家人、朋友、情侶……可他們倆哪種都不是,那講什麼陪着去呢。
小夜燈還是開着,章獻淮沒給林冬遲其他選擇,他把這顆高效安眠藥往自己身側摟了摟,并再一次質問道:“你為什麼臨要睡覺還有這麼多話?别說話了,快睡覺。
”“好吧。
”林冬遲算是知道了,隻要是章獻淮決定的事情就是沒商量的。
不過直到躺在診室裡林冬遲都不知道的是,拔智齒不像小時候換牙那麼簡單,更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結束的小事。
因為護士在電話裡囑咐了要空腹,所以林冬遲滿心思就是拔完牙要先去吃頓飯,想着想着,陳醫生給他注射了麻藥,他立刻就沒了意識……再醒來時,陳醫生說了什麼他都迷迷糊糊的,舌頭和身子像被人借走了一樣。
“林措,聽得到我說話嗎?”“林措?”“啊?”林冬遲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林措,他就感覺自己現在好像躺在一個四面發白的牢籠裡,倒是沒覺着身處這種地方有什麼不對。
誰知道周圍還隐約有章流流的聲音。
林冬遲心想,章流流雖然說話很壞,但不至于也像自己一樣被關在這種沒有出路的地方吧,除非他也對章獻淮幹了什麼欺騙的壞事。
這時候又有人叫了他一句:“林冬遲。
”林冬遲這才應了一聲:“是我,我在這裡。
”林冬遲是在上車時恢複的較為清晰的意識,他覺得自己靠在誰的身上,一睜眼就看到了旁邊的章獻淮。
“章…獻淮,”林冬遲一說話就有種要流口水的感覺,頭還有些輕微的暈,“我拔完牙了。
”章獻淮還沒說話呢,他靠着的那個人開了口:“你終于醒了!醒了就快點兒坐起來。
”這種語氣除了章流流還能有誰。
林冬遲趕緊起來,章獻淮說:“流流,你去坐前面。
”章流流無語,剛才章獻淮嫌林冬遲流口水到身上所以讓自己扶着,現在林冬遲醒了就馬上把自己趕到前面去。
他認命,堂哥是真的被這個狡猾的假林措給騙到了。
一路上章獻淮都沒說什麼,表情也沒有特别好,挺嚴肅的。
章流流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他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冬遲看他這樣就故意不問,讓章流流硬生生地把話給憋回去。
到家後,章獻淮讓倆人下車,自己又離開了。
章獻淮一走,章流流立刻開始張牙舞爪起來。
林冬遲懶得理他,去洗手間照了下鏡子,臉有些腫,整個人難看得不行。
等他敷着冰袋出來時,章流流又走了過來,林冬遲覺得這人肯定是又要講一些讓人頭疼的話,就先一步含糊着問他:“我拔牙你來幹嘛?”“我哥讓我來的,說是你想去哪兒就帶你去逛逛,要不你以為我願意來啊。
”之前章流流和小明星的事情本來是解決了,但小明星的劇上周播出後成了黑馬,突然間話題不斷。
人紅是非多,小明星的舊聞連帶着章流流都被神通廣大的觀衆粉絲們挖了出來。
他的長相加上章氏這個背景迅速被揪着不放,硬生生編了不少狗血故事,後來還是公關團隊洗了一整晚才勉強“查無此人”。
章獻淮要他近期不許去公司,也不許去參加各路朋友的局。
既然這麼有空,就将功補過帶林冬遲去S城有意思的地方轉轉。
章流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煩,把怨氣撒到林冬遲身上:“你說你剛拔了智齒就好好待着休息,幹嘛還要跑出去逛啊。
”林冬遲白了他一眼,麻着嘴也要反駁:“我也不知道拔智齒會這樣啊,你還是回去吧,過幾天我要自己去逛,不用你帶。
”章流流剛聽他這麼說開始還有些生氣,不過轉眼想到了什麼,立刻又笑了。
他掏出手機對林冬遲說:“你最好對我客氣點兒,剛才你拔完牙的蠢事兒我都錄下來了,你再惹我不爽我就給你發出去。
”“你說什麼呢!”章流流點開相冊的視頻,把手機拿得遠遠的給林冬遲看。
手機裡,一個咬着紗布面容憔悴的小乞丐正軟着身子往旁邊人那裡靠,嘴上還大聲念叨着:“我,我出不去,出不去……”旁邊熟悉的聲音問他:“哪裡出不去?”“因為被人抓起來了,他嫌棄我不是……”“不是什麼?”“不是他想要的。
”視頻裡林冬遲眼睛眨得很慢,看着章獻淮,過了幾秒又很沮喪地說:“怎麼辦啊,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我的嘴巴和舌頭已經先跑了,那我什麼時候能出去啊?”“……”除了舌頭以外,林冬遲身上的麻藥勁兒都已經散了。
此時看了手機播放的畫面,他竟然迫切地希望再被陳醫生打一針。
幹脆永遠麻醉睡下去好了……我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林冬遲有點兒崩潰,絲毫沒有關于這段視頻的記憶。
視頻播放到了片尾,畫面一片黑,隻有章流流被章獻淮叫停後手機放在口袋裡錄到的聲音。
章獻淮聲音不大,聽起來是很平靜的語氣:“這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嗎。
”林冬遲答非所問:“心裡很難受,我想出去了。
”聽到這兩句,林冬遲頓時心跳得很快,垂下眼喃喃說道:“所以,他剛才看着不太高興。
”章流流見林冬遲這樣子,得意地把手機收起來,“你口水都要流到我哥身上了,他當然不高興。
我都說了你得有自知之明,免得……”林冬遲沒再理他,捂着臉自顧自往樓上走。
冰袋的涼意透過手心傳到身上,林冬遲卻不太能冷靜得下來。
他不明白的是,他說想走,章獻淮為什麼會不高興。
因為林措嗎?畢竟林措的弟弟再怎麼蠢笨和他也是有相像之處的。
又或者因為章獻淮就是生性偏執,即使是赝品也得按照他的意思來,沒有說想走就走的道理。
林冬遲躺在床上,嘴巴沒有什麼痛感,但一旦想要剖析他和章獻淮的事情,左邊胸口處就時不時的抽疼起來。
這場交易已經背離原定路線太遠,林冬遲隐約覺得,當初答應走捷徑拿錢時,應該就已經注定了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結束了下午的拍賣會,章獻淮沒有留下來參加晚宴。
上車沒多久他就收到了調查員發來的調查報告。
第一份是甯老闆和林措在M城的關系調查,結果表明他們兩人并沒有過實際的合作往來。
不過林措的确和甯老闆有過一次商業洽談,還是甯老闆那邊點名要求他負責的。
有意思的是,在林措和章獻淮一同參加了那次象征着公開關系的慈善活動後,合作隔天就取消了。
存檔文件上的取消原因:雙方未達成一緻,Ning放棄合作。
第二份是新的車禍報告,與前幾次章獻淮看的沒有差異,車禍原因依舊是超速行駛。
車沒有被人為動手腳的痕迹,看來與遠在M城的甯老闆無關,的确是林措超速的原因。
也就是說,事故就是那位“考慮周全,沉穩冷靜”的真正愛人造成的。
章獻淮頭有些痛,他按掉屏幕閉上眼睛休息。
車子遇到紅燈,停了下來。
章獻淮有種這一幕發生過的熟悉感。
上一次他在車裡想要閉眼來緩解頭痛時,林冬遲伸過手來握住了他。
林冬遲的手不大,還有些涼。
現在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再做回想,章獻淮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他當時的行為有點兒好笑。
笑完,章獻淮又想到今早林冬遲全麻還沒消退時模模糊糊說的話。
林冬遲說難受,想要出去。
章獻淮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也是這時候才真正了解到,原來被馴服的小松鼠心裡這麼不甘心、不好受。
星期六晚上,林冬遲在睡前試探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