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林初在重症監護室裏,一連昏睡了幾天,康岐一直在床邊守着,睡覺時也握着林初的手,仿佛生怕他太調皮,趁自己睡着了,偷偷溜走一樣。
漸漸地,林初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隻能靠營養液維持,随着癌細胞的全身擴散,已經沒有了化療和用藥的必要,他的身體無法代謝毒素,繼續用藥,隻會加速惡化。
林初醒來的時間越來越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偶爾醒來,基本也都是疼醒的。
康岐祈盼着林初能醒來,可是每次醒來,見他那麽痛苦,又希望止疼針快點發揮作用,能讓林初能平靜地睡去。
接連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林初都奇跡般撐了過來,他靠着呼吸機維持着最後一口氣,林初似乎在拼盡全力,兌現着曾經對康岐的承諾——別放棄,再多陪陪他。
可是,康岐已經想要放棄了,“小初,太疼我們就不忍了,不忍了……是我太自私了……我太自私了。
”
理智告訴他應該放棄,可是一直握着林初的手,舍不得松開。
當康岐終于決定放棄插管,停掉呼吸機時,醫生通知他,在停掉呼吸機之前,必須得讓林初的直系親屬來醫院一趟。
“停掉呼吸機,拔掉氧氣管,病人随時會有生命危險,可能下一秒就無法呼吸了,萬一事後,他的直系親屬說不知情,怪我們不搶救怎麽辦,我們必須要确保他們是知情的,同意的,需要他的直系親屬簽份同意書才行。
”
康岐:“需要簽什麽,我簽。
”
“以前他意識清醒,可以指派你,現在他意識不清醒,你不能替他做決定,放棄搶救,事關生死,不是小事,如果他不是孤兒,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直系親屬,那必須得讓他們來一趟。
”
康岐:“他病了這麽多年,他父母一次都沒有出現過,為什麽現在要經過他們同意?我們決定不了自己的生,連死都不能自己決定嗎?”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這麽多年,都是你在照顧他,我們也都看在眼裏,可是這是醫院的規定,我們也沒辦法,萬一他的直系親屬事後說不知情,我們可負不了這個法律責任,也麻煩您體諒一下,還是聯系一下他的直系親屬吧,讓他們來一趟,也不麻煩,就是簽個字嘛,以前不來,難道連最後一面都不見嗎?”
林初的母親接到康岐的電話時,還沒等康岐說幾句,開始在電話那頭哭訴,說自己身體不好,出不了遠門,孩子病了,自己也擔心,可是自己也沒錢,實在有心無力,幫不上什麽忙……
錢,又是錢……康岐匪夷所思,她是怎麽從一堆信息裏,聽到錢的?
康岐挂斷電話,猶豫了好久,撥通了看守所的電話,沒多久,民警就給康岐回了電話——林初的父親同意來醫院簽字,前提是康岐要放棄追究他綁架勒索的刑事責任,同意和解。
當林甫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ICU門口的時候,眼神裏充滿挑釁,“之前還要告我綁架,現在知道求我了?你不是要打我嗎?打呀!”
林甫生笑着把臉貼過去,“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求死不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他的保險受益人是你吧?別忘了,在法律上,我才是他的財産繼承人,你休想一個人獨吞。
”
康岐本來面無表情,聽到最後,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給你們吧,把我的一切都給你們吧……隻要能把林初還給我。
醫生給林初又打了一針止疼針,康岐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回家。
此時的林初已瘦骨嶙峋,輕得像一片羽毛。
回到家裏,康岐給林初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然後把床頭櫃上的戒指,重新給林初戴上,林初的眉心忽然皺了一下,康岐心髒抽緊,以為林初又疼醒了,下意識地握緊了林初的手。
林初每一次蘇醒,都仿佛是上帝賜予他們的又一次重逢,康岐既緊張又欣喜,既期盼又恐懼。
林初眼神迷離,靜靜地看着康岐,像是在積攢力氣,康岐也不急,輕輕撫摸着林初的臉,兩人四目相對,眼睛都閃着光。
林初喘息很吃力,許久之後才緩緩叫了一聲,“哥……”
被蠶食的所剩無幾的記憶裏,直到最後一刻留下的,還是你。
康岐臉上的笑容慢慢漾開,看着這個自己愛了十七年的男人,還是恍如初見般心動,“我在呢,我在呢。
”
康岐躺到林初身邊,溫柔地把人擁入懷裏,他知道此刻林初心裏有千言萬語,可是沒有力氣說話,他想讓林初安心,柔聲在林初耳邊彙報着,“放心吧小初,一切都安排好了,小溪上大學的學費準備好了,你媽媽的醫藥費也提前準備出來了,都交給小溪了,今年過年給我爸媽的禮物,我也提前送過去了,還給他們包了一個大紅包,養老院也聯系了……什麽也不用擔心,累了就閉上眼睛睡會兒……”
林初看起來很疲憊,可還是強撐着精神,舍不得閉上眼睛,眼睛裏充滿溫柔和眷戀——
哥,你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可是你自己呢?
康岐又将林初抱緊了些,“睡吧小初,睡着了就不會再疼了……別怕,哥陪着你”
小初,我耗盡了所有力氣,也沒能留住你,隻能陪着你,我們的故事不會因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