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繡是個危險活兒,起碼比下棋要危險得多,一不留神就會在手上紮出個血窟窿來,是以,崔竹喧對此向來是敬而遠之,但待在這兒地方,也實在沒有别的能幹,她猶豫一下,到底決定跟着繡帕子以打發時間。
隻是範雲那頭飛針走線宛若行雲流水,崔竹喧這頭還在針線簍裡挑挑揀揀,兩條秀眉緊蹙着,“怎麼沒有護指啊?”
範雲動作一頓,“……那是什麼?”
“就是,套在手指上,防止被針紮的小玩意兒。
”
範雲恍然大悟,“有,等着!”
她風風火火地走進裡屋,從裡頭翻出一個小布包遞過來,拆開一看,裡頭盡是些木片配細繩的奇怪東西,她拿起個,示範着綁在自己右手中指指腹上,“這個是頂針,作用和你說的那個護指一樣,你戴戴看?”
崔竹喧低眉審視,灰褐色的木片與暗黃色的細繩,實在同好看沾不上邊,她還想着,沒有鎏金護指,用銀護指或是填滿棉花的護指将就一下,卻沒料到會見到這麼粗陋的東西。
話雖如此,那木片摸着倒還算結實,不會輕易被針紮穿,是以,她也跟着在中指上套了一個,而後在食指、無名指和小指也小心綁上,如此,仍覺得不夠心安,又将左手的手指也挨個武裝起來,這才别别扭扭地去拿針線。
因着兩隻手都被木頭裹着,接連撚了三次都沒拿起來,最後還是在旁笑得樂不可支地範雲幫着穿好針、引好線,把針遞到她手上。
“崔娘子從前竟沒做過針線活嗎?”
崔竹喧瞟過範雲的動作,無非是把針在帕子上插來插去,深覺自己已經會了,于是大膽地把針頭捅進帕子,從反面拉出來,而後再度紮穿,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也做過些的,花、鳥、蟲、魚都繡過。
”
範雲強逼着自己不去看她那不成章法的動作,以免一時沒忍住笑得太大聲,咬着一抽一抽的唇,問:“那崔娘子現下是在繡什麼?”
“……竹子,不像嗎?”
白帕子,綠絲線,攏共才七八針,繡出條不直不彎、斷斷續續、歪歪扭扭的線,活像是被撕碎的草沫子掉在上頭,形、神皆不似,唯有那點綠色能同竹子攀扯上些關系。
而同樣是白帕子,綠絲線,範雲那頭已利落地繡出了針腳細密的半片葉子,若不是因同她說話耽擱了時間,怕是已然完工了。
崔竹喧看看那方,又看看自己這方,着實尋不出什麼褒揚的詞句,好半天,漲得臉色通紅,“這是、這是特殊的針法。
”
江心,船上。
管他是舵工、缭手,鬥手還是碇手,皆被麻繩捆縛住手腳,如同螞蚱一般沿着桅杆繞成圈,也就是錦衣華服的大肥羊有個稍稍優渥些的待遇,單人單繩被安置在甲闆中央。
“搜完了?可别留幾隻老鼠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竄來竄去。
”
“放心吧老大,活人都在這兒了!”瘦子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開口。
匪首點了下頭,懶散地起身,行至那個被捆住青年面前,手指輕動,下一瞬,便有一瓢冷水兜頭澆下,把那身綢緞暈濕大半,青年這才悠悠轉醒,面露驚恐地望向這幫子惡匪。
“你們這般為非作歹、攔河截道,就不怕落得個午門斬首的下場嗎?”
“你是這艘船的東家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青年口中的喋喋不休,在喉頭抵住冷刃時戛然而止,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重新組織語言,“我、我是。
”
匪首并不講究,曲腿便在甲闆上坐下,左手支着腦袋,右手拎着砍刀,刀尖沿着他脖間橫紋向後,用曲刃環住他的整個脖頸,隻消手頭一用勁,便有熱騰騰的人頭落地,“瞧着眼生,第一次在松荊河走貨?”
“是,一貫是我兄長走貨,但日前他帶到南邊的貨出了岔子,便臨時由我走一趟。
”青年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落在那隻持刀的手上,好半晌才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道,“你、你們劫财可以,但是,不要傷人。
”
匪首歪頭看他,嗤笑一聲:“有點膽氣,可惜沒什麼腦子。
”
“你!”
“我怎麼了?”匪首随意将手往回收了些,冷硬的刀刃便陷進他的皮肉,雖未見紅,青年已然被吓得臉色煞白,而說話人卻于此時,惡劣地揚起唇角,“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寇骞,在這松荊河上讨生活,不愛殺人,隻是掙些辛苦錢。
”
水匪頭子說自己不愛殺人,可信嗎?
可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不信。
青年僵硬着一張臉,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