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寇骞停手的第一時間,崔竹喧便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她仍是那副微揚着下巴的矜貴模樣,挑三揀四,吆五喝六,是她一貫的做派。
“嗯?某怎麼不覺得?”
崔竹喧輕嗤一聲,正要刺他一句眼光下乘、手藝拙劣,那人便已倚着桌案,俯身下來,“哪難看?是你的臉難看,還是你的頭發難看?”
她本就不悅,此話一出,更如同火上澆油,頃刻間燃起了燎原之勢,當即要去拽他的頭發,可這招都第三回了,寇骞早有預料,話音剛落,他便直起了身子往後躲,将頭發撩起來高舉着,讓她撲了個空。
隻是,還不待他得意幾下,身子猛然僵住。
崔竹喧捕獵失敗的右手并未撤回,而是就近擰上他的腰,隻是這人不曉得吃什麼長大的,硬得跟塊青石闆似的,她用勁再用勁,也辨别不出把人掐疼了沒,但觀他神色,應當是不好受的。
她乘勝追擊地逼問:“說,誰難看?”
他落于敗勢地投降:“某難看。
”
崔竹喧面色稍霁,深覺自己拿捏住了他的新把柄,全然沒注意到他目光晦暗一瞬,壓平欲上揚的唇角,揚起下巴,“有多難看?”
“……和你昨日嫌棄的魚一樣難看。
”
她怔了一下,撲哧一聲笑出來,眼角眉梢都沾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算你有自知之明。
”
被這般嘲弄,寇骞合該氣上一氣,申斥兩聲也好,提刀威脅也罷,總歸該吓唬吓唬她,讓她長長記性,可偏偏,他也跟着翹了嘴角。
他為他的貪财好色,容忍幾分,讓步些許,也算合情理吧?
“行了,給你做飯去。
”
崔竹喧看着那人大步跨出去,猶豫一會兒,也提着裙擺跟上。
按理說,她才不想去沾染廚房的油煙味兒呢,但這院子裡又沒有花花草草可賞,也沒有聲音婉轉的丫鬟給讀話本子,無趣得很,與其對着這下得沒完沒了的雨發呆,還不如去盯着這人有沒有挾私報複,故意做一碗無從下口的東西為難她。
她一路隻走檐下的一小塊幹地,動作慢吞吞的,越過門檻時,寇骞已經在面粉中添好油和水,用手将它們揉到一處。
她盯着看了會兒,見那白色的糊糊逐漸成了一個胖乎乎的面團,而後又被搓成細細的長條,一截一截揪成小段,泡進瓷盆的涼水中。
有些一下就沉了底,有些不上不下地漂浮着,還有幾個竟直接趴在同伴的背上,隻被暈濕了邊角,崔竹喧見不得這種偷奸耍滑之輩在眼皮子底下苟活,便伸出一根食指,把那些浮在水面的挨個摁下去。
隻是這般,指尖就不免沾上黏糊糊的白,“有——”
話才剛起了個頭,那人就遞了塊布巾過來,白色的,瞧着還算幹淨,于是她勉強在上頭蹭了蹭,除了需要清理的指尖,旁的地方是一處都不肯挨。
寇骞便沒這麼講究了,就着她用過的布巾,随意擦了下手,開始收揀起桌案,“你去那邊挑挑,想用什麼做湯。
”
崔竹喧湊到那口布袋旁,斟酌許久,相中了一朵白色的、如華蓋般的平菇,把底下沾着泥的部分掐掉不要,這才志得意滿地将東西遞過去。
隻是阿谀奉承的話沒等來,她擡眸看去,對上個一言難盡的目光。
寇骞沒去接她手裡無比精緻的那一朵,越過她,粗暴地抓了一把同類扔進木盆裡,又添根胡蘿蔔,一棵綠葉菜,從甕中舀了幾瓢水潑下來,蹲在地上開始清洗。
——不是說讓她挑嗎?
崔竹喧低眉,盯着手裡那朵一點瑕疵都沒的平菇,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怨氣,甩袖出去。
不論是菌柄還是菌蓋,都是軟乎乎的,撞到硬梆梆的牆壁,跌下灰撲撲的桌子,滾進待燒的柴火堆裡,發不出一點聲響,在嘩啦啦的水聲中,寇骞倒是聽到了腳步聲,隻當是那小祖宗在這待着無聊,進屋歇着了。
把切好的菇子、胡蘿蔔、菜葉子混上肉沫一起下鍋烹煮,再将浸好的面段扯成長條扔進去,于湯色漸濃時,加少許鹽,便可準備碗筷出鍋了。
偏偏馎饦擺上桌,吃飯的人就剩他一個了。
“真不吃?”
崔竹喧搬了條闆凳坐在窗邊,端着一副觀風賞雨的雅緻,可耐不過粗瓷碗裡絲絲縷縷的熱氣冒個不停,裹着香味,壓過了濕冷的氣息,一個勁兒往她鼻子裡鑽,她忍不住用餘光瞟過去,是兩碗馎饦。
金黃色的湯裡浸着雪白的面條,兼有橙紅色的胡蘿蔔和青翠的菜葉,她這